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山,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崇揉着眼睛,没有一点力气,虚脱了一般,想要喝水,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实在没有力气动弹,平躺着。想着林辉走的时候,记不太清了,林辉酒量太好,还没醉。发生什么事林崇也记不太清了,就还能模糊记得那一大一小的蓑衣背影在雨中逐渐消失。
林崇翻过头来,感觉重重的,叹着气,烦心。他其实知道林辉必须离开,那把刀带来的异象越来越明显,林辉以为他们都不知道,他自以为隐蔽得很好。其实就算林崇在竹屋去找他时没撞见过他红眼杀神模样,傅辰舒也是见过的。
兄弟,我知道你难处,我留你,是情,我送你,是义。天下何来不散的宴席,不散的是情义。
独处的时候,就爱去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先前一群人饮酒作乐的热闹眨眼就过去,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张床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看着房顶木梁,静的可怕,整间屋子就只有他的呼吸声。他想起在吴家时候摔断了腿也是这样躺着,脸上浮出苦笑。有些想师父了,她那样的人,说过的话就一定算数,唉,什么时候你才肯下那个秋梦阁啊!黄狗道,许久不见你了。胜,你还回不回来?……
亭静,她真的和师父长得相似,特别是眼睛和鼻子,就是她没有师父英气,她矜持一些,她笑起来要更好看一些。
折腾许久,林崇双手支着身子爬下床。洗漱过后,随便寻了点吃食,想着要去教训那群家伙,自己喝醉了也不给管管的?就当他一个人在那?
去了彭才兵的房间,没人。去了后园,还是没人。绕着廊道走到鸿帮正厅,人果然全在这。这是气氛有些不对,厅内金甲侍卫两旁站立,彭才兵西翁站一旁,有一人居高殿,着金红护甲,银制护胸,脚踏祥云金靴,头顶面具牛角盔。
林崇偷偷溜到彭才兵身边,小声问道:“这人是谁啊?”
“银面牛魔,河东白暴力,幕王麾下第一大将,黑山人士,嗜杀,当初攻下南诏全境,筑了不下八座京观。怕了没?”彭才兵朝他笑着道。
“我怕什么,你说他来梅州干吗?来鸿帮又是干吗?这是来吓唬人啊!”林崇接着问。
“这你就说对了,梅州局势,幕王一手操纵,来这梅州也就是给刘麻子西翁和大宋的人看的。白暴力,幕王之手,青城太平不了多久咯。”彭才兵差点说大了声。
林崇脸上笑话着他,静静坐着。
“幕王承王上旨意,平定叛贼,乃派白将军亲赴梅州,以助刘督尉早日平定宋贼,还亭境太平。至于西翁和公子公主,当从王上诏令速归望京。”白暴力身旁文官传着旨意。
十三显然也才醒不久,还眯着眼。他从座上起身,来到文官身边,伸出手要那份诏令:“给本公子看看。”
“公子,既是幕王旨意,也当是王上亲旨,就不必细细察看了吧,奴才就算天大胆子也不敢假传旨意啊!”
十三拍着他的肩膀:“那自然,只是幕王叔的诏令就该王叔亲笔,王叔的字,可当一件收藏。”
“公子索要当然没问题,只是这份诏令不仅要传给公子,还要去给刘将军过一眼,要不奴才办完立马给公子送来?”文官还是哈腰讨好着。
“那就辛苦大人了。”
“为公子办事,应该的。”
十三转身踏着嚣张步子走出厅,手里盘的念珠在出门一刻捏得粉碎。
银面牛角人目光如炬,盯着十三背影,左手抬起一挥,金甲侍卫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西翁没有跟着十三,而是陪在公主身边。
亭静想要跟过去追上哥哥,被西翁拦下来。西翁捋着胡子叹声道:“年轻人,总是心气高,输不得别人一星半点,让他一个人想想吧。”
亭静听不懂西翁在说什么,也不懂哥哥在为什么生气,她好像个漂亮的盆栽,只用来看和讨人喜,却听不见一句别人心底的话。
和她一样的还有一个人,坐在侧门门槛上托着腮的林崇。亭静离开西翁,坐在他身边,也托着腮。
林崇开始慌起来,说句实在话,除了和师父有这么近距离的交谈外,他好像还真没和别的女人这么靠近过。他感觉腮帮有些发烫,心想可能是红了,不过没事,反正手托着也看不见。
亭静本来什么意思也没有,就看见他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想就凑过来。坐了一会,他一句话没说,她本就腼腆,更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尴尬。
“你,你和十,十三是要走了吗?”林崇终于鼓起勇气结巴着问了句屁话。
“嗯,哥哥本来就是瞒着父王偷跑出来的,只能回去了。”亭静低着头红着脸,想来她肯定后悔坐在这里了。
“诶,回去了也好。梅州毕竟太乱了,你就在这也不安全。”林崇憋了半天,掐着手臂终于不结巴了。
“可我不想回去。”亭静捡一根木棍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
“为什么?回望京不比在梅州舒服么?”林崇惊讶,毕竟像她和十三这种王室不知道有多人羡慕。
“望京,我的望京就只有一座楼,一张书桌,几棵树,和那个院子而已。”亭静散散说道,鬓发垂下来挡住侧脸。
林崇定睛看着她,她看不到的,也许就在这一刻,才敢看吧。
亭静手捋着头发挂在耳边,林崇做贼心虚地收回目光。
“你像哥哥说的那样,特别。”亭静看他一眼说了一半噗嗤笑出来。
林崇见不得她笑,有些恍惚,回过神,才追问:“特别什么啊?十三这家伙嘴里可吐不出象牙来。”
“你自己去问他好咯。”亭静俏皮道。
“我才不问,自讨苦吃,以前和他吵闹不过,还能动手,现在可不敢和他动手了。”
“你那么舍不得你兄长离开,这次我哥哥也要走了,你会舍不得他吗?”亭静捧着脸期待着他的答案。
“天涯何处不相逢。就像我从没想过在这里还能遇见他一样。”林崇想了一会,怎么说才能不那么土白话呢。
亭静还是静呆呆看着,这个人,是像哥哥说的那样特有意思。
林崇感觉自己像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别人盯着看,唉,终于懂了当初在舒州陪着十三使劲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的感受了。
亭静察觉到林崇的不自在,笑着转回脸,站起来正对着林崇,一高一低,一男一女,气势上亭静不知压了他多少倍。
“我没有朋友,就只有哥哥,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亭静开心地叉着腰道。
“好。”林崇哭兮兮的一张脸,好被动的样子。
结了两个朋友,一个亭静唯一的公子,一个王上独宠的公主,这身段是不是蹭蹭蹭也跟着上去了。
可是啊!有些人真是可怜,一个做你师父,一个当你朋友,好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