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罢饭,回到房间的蓝意便迫不及待打开明察簿,收到的是神眷者唐翠被毁容的消息。
这是她抵达这个世界以来第三次收到与神眷者有关的消息。
唐翠本名不叫唐翠,而是叫萧如茵,蓝意第一次收到消息时,正是五年前萧如茵在京城出生之际,第二次乃是萧如茵在两年前搬到河畔村定居并改名为唐翠时。
唐翠搬家、改名、毁容的原因她一概不知,明察簿只会向她发送神眷者的名字及定位,以及神眷者受到重创时的警告,其他牵涉到神眷者的线索只能由她自己去挖掘。
不过为了便于转运官能尽快接触到神眷者,掌管投胎之责的往生台会优先安排转运官托生到能与神眷者命运产生交织的家族,所以就算蓝意什么都不做,在冥冥之中也迟早会与神眷者相遇。
然能遇见是一回事,能否把握住机会与之结交就得看她个人努力。
唐翠前九世受厄运缠绕,因貌丑吃尽苦头,现今这一世乃是她被厄运折磨的第十世。像他们这类受厄运缠身的人不易改变既定的未来,所以即便往生台给唐翠安排了一对高颜值父母,在唐翠出生后,她依旧会因某种不可抗拒的因素遭到意外毁容,唯有自带福运加持的转运官强行搅进她的生活,才能影响她的气运。
照蓝意的理解就是,得让她这个欧皇多带非酋玩,让对方多沾沾她身上的欧气,而她现在首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找到唐翠,并与之结交。
可她才五岁,一个屁大点的小丫头,想要自己出府游玩都难办,又该如何去河畔村找唐翠?
正当蓝意苦恼时,陡然有人敲响房门,她下意识拉下袖子掩住两鱼镯,但乍然想起肉眼凡胎根本无法看到这只镯子,便松了口气,开口道:“进来吧。”
来者两眼通红,进屋后立即把门关上。
蓝意疑惑道:“清芳,你怎么了?”
清芳是负责照顾蓝意日常起居的婢女之一,平时寡言少语,说话不太伶俐,所以先前跟在凌良身边四年始终只是个二等丫鬟,凌良见她虽不聪慧,但干活老实勤快,便将她拨到女儿身边服侍。说起来,清芳是个很少在人前表露情绪的婢女,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蓝意见她哭成个泪人,不免好奇。
清芳走到蓝意面前跪下道:“七娘子,奴家中来信,道奴的母亲病重,只怕没几日光景了,奴想回家见母亲一面,还望您能给个恩准。”
蓝意“咦”了声道:“请休之事向来由刘总管负责,你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会让你回去的。”
清芳摇首道:“奴请示过刘总管了,但刘总管不许。”
“为何?”蓝意不解。刘总管是贺府东跨院的内宅总管,东跨院的仆役都由她管治,这人性子虽是严苛了些,但在蓝意的印象中还算讲道理。
清芳哽咽道:“几日前奴身子不利索,才向刘总管请休过一回,这回刘总管说什么也不许奴回去,奴求的次数多了,她以为奴故意偷奸耍滑,连母亲病重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扬言不仅要扣奴的工钱,还要告到夫人面前去,奴怕夫人责罚,不得已才求到七娘子这儿。七娘子,看在奴这大半年尽心照顾您、没有犯过任何错的份上,就请您在夫人面前替奴说几句好话吧,奴真的很想回家一趟!”
难怪清芳要求到她面前,凌良素来疼爱幺女,对她的要求几乎无不应和。蓝意掏出帕子递给清芳,安慰道:“你别哭,我帮你跟娘亲说一声便是,你家在何处,赶得回去吗?让府里的马车送你一程吧。”
清芳磕头谢恩道:“七娘子能帮奴请休奴已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府中马车接送,奴的家就在省城外西边的河畔村,离城镇不远,搭牛车半日就能赶回去。”
河畔村!
蓝意抓住清芳话中的关键词,没想到接近神眷者的机会这么快就送到她面前,她这个转运官自带的福运buff看来不是虚的。
蓝意跳下罗汉床,将凳子搬到多宝阁前,费劲地爬上去,欲将高处的宝匣取下,可惜她人小腿短,就算踮起脚也只及多宝阁的三分之二高,还是清芳主动帮她把东西取下来。
这只小宝匣里装的是平日长辈送给她玩的银锞子,每颗足有成人拇指大,她挑出两颗铸成兔子形状的送给清芳,道:“这个你拿着,回去之后给你母亲找位大夫看病,说不定你母亲的病情没信上说得那么严重。”
清芳慌了,连忙推拒道:“奴不敢要七娘子的东西,七娘子快收回去,奴自己有工钱!”贺瑜夫妇曾在府中下令,但凡是七娘子赏的东西下人一律不许拿,她小孩子家家不知轻重,怕是会学大人乱赏东西。
蓝意笑道:“我也不白给你,你帮我打听一个人,不能让我爹娘知道,这是我给你的报酬,如果你不答应,替你请休的事我难保力不从心。”
清芳知七娘子是懂道理的,见过七娘子的人无不夸早慧,是以她才敢求到七娘子这里来,可尽管她见惯了七娘子的种种早熟举止,当这番话从七娘子口中道出时,还是太令人震惊了。眼前之人明明还是个软软嫩嫩的小丫头,说话奶声奶气的,要挟起人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清芳恍惚觉得,其实在这具娇小的肉身里隐藏着一具成人的魂魄。
她踌躇半晌,但为了能顺利回家,到底是答应了,只是帮忙打听消息应该不难,她问:“七娘子想让奴打听谁?”
其实就算清芳不答应帮忙,蓝意依旧会帮她请休,毕竟这种事涉及到生离死别,她不是冷漠之人。蓝意道:“在你们河畔村,有个叫唐翠的小女孩,她与我同岁,我欲得知她现在的处境,以及她家里有什么人,都干什么营生。”
清芳猜测唐翠可能是七娘子的玩伴,不过她伺候七娘子这半年以来,就没见七娘子跟哪个同龄女娃能玩得来的,唐翠又是打哪冒出来的?她甚是疑惑,但没有多问,只老老实实道:“奴帮您打听就是,这银锞子您快收回去,若是让夫人知晓奴拿了您的赏赐,定是要把奴乱棍打出府的!”
清芳坚持不收,蓝意也不逼她,将银锞子收回宝匣后,跳下凳子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随我去见娘亲吧。”
蓝意年纪还小,贺瑜夫妇便把她的房间设在自己院里的西厢,她刚打开房门,便见一人蹲在正屋窗户下。
时值傍晚,天色不算太暗,所以府内尚未点灯,但那人蹲着的位置正好有片树影垂下,对方身处于阴暗中,她一时辨不清是谁,忽闻清芳道:“诶,好像是五郎君。”
清芳音量不大,但那边的贺昀桉已察觉她们开门的动静,他穿的是习武用的鹿皮软靴,走起路来半点声音也无,十一岁的少年郎脚步轻快,几下就穿过檐廊来到蓝意面前。他身上还沾着土,一看就是才从外边回来,没把自己弄干净就急着赶过来。
蓝意软声唤道:“二哥。”
贺昀桉略显发白的面庞勉强凝出一抹笑,他蹲下,将手中的木盒打开给蓝意看。
一粒粒紫得发黑的圆润果实呈现在蓝意眼前,她惊喜道:“是桃金娘呀!”这个世界的物产远不及蓝星丰富,运输也不方便,在那边想吃什么都可以在网络上买到,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桃金娘了。
贺昀桉并不知这种野果官名叫什么,在乡下长大的同窗告诉他,这种野果在他们那儿叫“菍子”,一到农忙时节漫山遍野都是,摘下来就能直接吃,吃不完的晒干后还能用来泡酒。他在山上尝过几颗,味道果真甘美可口,碰巧今日去野外上狩猎课,在猎场见着不少,他就顺道摘了些回来。
他没有心思询问妹妹怎识得这野果,瞥了眼没有动静的正屋房门,对妹妹低语:“这是二哥特地给阿蓝摘的,阿蓝乖,一会儿别跟爹娘说二哥来过。”
蓝意乖巧点首。方才贺昀桉蹲在窗外明显做偷听之势,瞧这脸色,许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她很好奇贺昀桉听见了什么,但就算她问,贺昀桉与贺瑜夫妇也不会跟她一个小孩子说。
贺昀桉走后,清芳忐忑道:“七娘子,五郎君这是……”
蓝意捧着装满野果的盒子笑眯眯道:“二哥不曾来过,这盒野果是他命长随送来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从心底蹿出来了,清芳对着这人精似的七娘子哪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