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若知遥虎口巨震,仿佛敲在了铜墙铁壁上。宁辞生明明站着一动不动,一股强大的力量却顺着剑尖缠上来,嚣张地裹上她的手腕。
金身反弹与内力反噬的钻心痛楚内外夹击,搅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硬生生逼得她松了手。剑重重地砸到地上,若知遥整个人向宁辞生的脚下扑倒,还处于发懵的状态,被宁辞生拦腰捞了一把:“你……”
开什么玩笑!这么年轻的人竟然已经能修出金身灵盔了!若知遥有种说不出的心塞。
她扯着宁辞生的衣袖站直了,脚心底里直发软,一不小心又打了个趔趄。
“现在信了?”宁辞生虚虚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使得若知遥条件反射一缩头,“你说你怎么有那么多好奇心,偏要一试才相信真假?你内伤未愈,给我乖乖听话,别天天想着跑,我又不杀你。女孩子家,有点自知之明,这次给了你糖吃,下次就不见得了。”
宁辞生半拖半拎地将她丢回了房间,回头还不忘在围墙上加个结界,临走前嘱咐了一句:“把自己收拾妥当了,父亲要见你,说是有给你带的话。等会儿会有人来给你送送东西,记得收好。”
天道元年,沉寂已久的影疏大陆一夜间众国崛起。
群雄纷争,硝烟弥漫,列国都为保自己地位稳固而不断争斗,时间久了,别说老百姓,连将士们都难免会厌倦战争。
于是利益相同的国家便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地界”,推举一个“界主”——譬如牧灵界。
当年,东晋、陵鹄、冥央、寒天四国合并,互相扶持,联合管辖,但即便人们合为一家,闭目塞听的心里也不能完全接受事实。
为什么他们不再拥有自己的国土了?为什么不把他们的房子还给我?他们的土地、粮食、家畜呢——
平静只持续了五十年,五十年后,界内战开始了,之前的所有的和平仿佛一个笑话,人们又不约而同地泾渭分明,分开成原先的四国。
不过,安逸之后,人们像想不起五十米前那些泛着血腥的战争似的,即便关外在闹着玩一般打仗,关内还是一片祥和,人们围坐一起唠着家常吃着饭,甚至将战场上的时事当作下饭菜。
看来各位君主也很有默契,既然大家都懒得打,那咱们就做做样子,但是不打是绝对不行的。
裴山,字关檩,作为五十年前的东晋护国大将军,简直没眼看现在的战局。
以他的官衔,本该住在皇都,但因为几年前的在伏魔大战中重伤,他便借此为借口隐退于霞烟城。
烟霞是靠近皇都的重要城市,风景秀丽,以丝绸和瓷器贸易出名。
若知遥往挽起的头发上插进最后一支花簪,随丫鬟从小路往正厅走去。拐过屋角的时候,她突然看见远处站着的宁辞生,正在朝下人吩咐什么。
若知遥心里一动,好不容易有一个熟悉的人,却看见他目光冰冷,仿佛方才跟她斗嘴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就装吧。”若知遥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面前已然是正厅。
门在身后被关了个严实,主座上坐着的,正是裴家家主,裴山。
没有若知遥想象中的老态龙钟或者白发苍苍,裴家主看上去格外年轻,想来修为还在渐进。披散的黑发在中间松松垮垮地束了一下,坐姿挺拔,面容文雅,全然不像个“将军”,倒像个文官。
“你就是子期带回来的小丫头?”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裴关檩问道,“你叫什么?”
“裴将军,”若知遥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您既然能任由我在贵府逗留这么久,心里肯定有数吧?”
裴关檩淡淡地笑了:“我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也不知呢?”
“不,您知道,否则……”她顿了顿,知道这样说大有不妥,还是道:“有些人早就找上门来寻仇了。我呆在这儿本就是个祸患,我看您还是直接杀了我保险。”
“呵,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倒有点老夫年轻时的风范。”
“小女子不敢当。”若知遥低下头抱拳道。
“这么看来,宁公子也是您派来的?我还未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将军千里追人,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裴关檩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如果真要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若知遥只能感到他目光深处潜藏的一丝……惊心动魄。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老了,就越发觉得这岁月不是个东西。曾经师承若骨岭,一晃已是四百年前的事了……”
“!?”若知遥指关节一紧,手中的剑“咔哒”一声。
“我与阿衍是旧识,他作为我的师兄,一直关照有加,哪怕后来分道扬镳,他也愿意放下前嫌,几次在要紧关头助我。”
若知遥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不由得哑然,到嘴边的话在这一顿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眼神迷茫了一会儿,只是问:“您能跟我讲讲师父吗?听上去……您们关系很近。”
“呵,我……”
裴关檩一直舒展的眉心在这一问之下皱起柔软的痕迹,像是想起了什么,仿佛有一颗小石子儿落进湖里,涟漪轻泛,却隐约听得见滔天巨浪。
随即,低低的声音仿佛在濒死压抑着记忆,几不可闻地吐露出来——
“岂敢。”
“什么?”若知遥看到他嘴唇微动,并未留神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裴关檩忽然猛呼出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朝若知遥笑了笑,将方才她未能察觉的失态一并收了个干净。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是我一厢意愿地尊重他罢了。你先收着此物。”他一挥手,袖中闪出一道金光,隐隐一声鸟鸣。
是一只传讯鸟。
这东西由灵力化成,可以传达主人的口信,或是一段景象。
传讯鸟触及她手心的那一瞬间,忽然化作一团柔和的白雾,令她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