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姒树穿着鸾凤婚服,戴着赤金繁叠花,端坐室内。案头上一炷香早已燃尽,宫内典仪官迟迟未来。姒树有些急不可耐,提着裙尾站起来想出去找父亲,突然廊内传来一阵骚动。
金吾卫长李晋带着十几个弟兄冲进亓府,一时被这雕梁画栋、锦天绣地的府邸撼动了,心头变得愈加愤懑,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戚府也敢搅动皇城风云。
他们奉旨捉拿皇后党羽,铁胎靴踏过之处,众奴仆跑的跑叫的叫,银刀一挥便取下几个首级,一时人人自危,慌不择路,随手取几个玉盘往外跑,又被门外等待多时的大军逐个斩杀。
殿外大军乐呵呵地笑到:“这些都是皇家的东西了,这群贱奴也配拿出去吗?”
亓姒树听着外面的躁动,心里分明,只是不知该做什么,她不可能像那些逃命的奴仆一样四下逃窜,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自戗伏法,只得端坐在软席上,想着父亲和六皇子还有什么办法转危为安。
四周的奴仆跪了一地,面如死灰,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这样想来,反而奇异般的不那么六神无主了。
金吾卫随便找了个人问了亓府小姐的闺门,立马寻去,只瞧门口挂满了灯笼喜联,地上铺满了富贵花开的红毯,侍卫长李晋冷笑,踏着一地的花瓣推开房门,冷眼望着亓姒树。
李晋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她那些发髻上的流苏钗饰也跟随着晃动着,李晋看着那个绛红色的身影发痴,心想怪不得亓家能够世代皇后荣耀百年,这些女子个个都是顶漂亮的人物啊!
身后两个金吾卫上前架着亓姒树的手将她拖起来往外扯着,亓姒树顶着十几斤的头饰拖着长长的尾摆根本走不了那么快,几乎是被他们生拉硬拽着往外走去,满院子的尸骸鲜血让她看着胃中难受,只觉得老天无眼,让她来到了这种冷血的地方。
那些官兵们将她推到安在马车上的囚笼里,将她的裙尾粗鲁的往里头塞着,亓姒树气得使劲踢他并扇了他一巴掌,那个无名小卒差点要拔刀杀了她。
她抓着笼子狠狠的看着他们在府内烧杀抢掠,她找寻了半天也不能看见她的父亲和母亲,笼子里关的都是她有些血缘关系的亓府女眷们,个个抱头哭喊着,她们一个个的锦衣玉食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顿时失了贵女的气度,祈祷陛下能放过她们这些无辜的女人。
亓府大门前早就万人空巷了,百姓们都想看看,堂堂国舅爷家里,皇后娘娘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亓氏女眷及男丁一行人被拉往祭龙台,天正好亮了,皇上皇后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外头是百姓和权贵,全族皆已认罪伏法,暮霭沉沉,断壁残垣,皇城一片肃杀之气。
大雍二百三十年,亓府已连续出过三代皇后了,百年荣耀,世代功勋,亓氏一族就和大雍皇朝一起兴衰荣辱着,至今终于是谢幕了。
皇帝站在高台之上,身着衮冕,那本是庆典时最尊贵的服饰,如今却被用来穿在亓氏下台之时,皇帝冷笑着看着祭坦上亓氏族长,亓皇后的舅父。
将军接过指令,一挥手,断头台上鲜血喷涌,心腹已除,再也没有人能撼动皇权的地位了。
皇帝笑着跟亓皇后说:“朕也算是,杀鸡给猴看罢了。”
典仪官拿着拟定好的圣旨唱道:“亓疾衡弑君夺位,着屠杀九族男子,阖族女子,充官为妓。十二岁以下少年,流配黥州为奴。”
囚车晃晃荡荡的往外开着,亓姒树看见父亲被斩首,咬碎了牙逼着自己不哭出声来,双目红肿,仪态尽失。
铐上枷锁跪在一旁的六皇子面色惨白,一直看着从他面前缓缓驰过的囚车,
他这辈子只想守护两个女人,可是他最后终是谁也守不住。
一旁的官员叹惋,皇帝眼看着明明就不行了的,却偏偏活过来了,亓氏也是时运不济,气运已尽啊!
帝后回宫了,皇后走在回寝的路上,深深吐纳着,看着她的母族她的儿子被斩首软禁,一腔愤懑在心里化不来,逼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惦记着皇后的恩情,私下里带来了许多补药,一边和老仆感慨,这场典仪到底是祭天地还是祭人心?
老仆抹了把泪,让他想办法把姒树小姐救出来,那种腌臜之地她可片刻不能待。
太监跪地磕头道:“小人一定拼了性命也要救小姐于水火,请皇后娘娘一定要爱惜身子啊!”随即起身离去,不知去往哪里。
大雍皇帝正在和太子讲话,说到各处的山川古迹时,两人皆是相视一笑,这对父子更像是父子,他们之间少了份叫君臣的东西。
大雍皇帝很喜欢他,觉得他不像其他皇子一样心怀鬼胎野心勃勃,他比四皇子温顺讲理,比六皇子含蓄孝敬,更没有大皇子满身的戾气,而且他也很重情重义,为了喜欢的女人不要身旁的莺莺燕燕,于是他在钦点他为太子时一道将他喜欢的女子钦点为太子妃。
年纪轻轻的太子提及今日谋逆之事,说起了亓姒树这个女子,他跟皇上说亓家的女人都很可怕,但她是个例外,她对尊敬她的人尊敬,对傲慢无礼的人不客气,她从不讲身份放在眼里。希望皇上可以放过她,算是卖亓皇后一个人情。
皇帝皱着眉头,本来不太情愿,听到最后一句话眉头却舒展了,便随便太子怎么处置亓姒树了。吩咐说要尽量做得美满,别让人觉得他太残暴冷血。
太子领了旨,恭敬的退下,皇帝替他除了外戚势力,不过是觉得他没有母妃,好控制罢了。
铁血江山,煌煌霸业。他不愿做帝王,却又不得不用这个位置来换他真正想要的自由。
于是,大雍外戚一派,在这百年长河里终于落幕了。
一个女子的故事结束,另一个女子的故事也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