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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决定

弋痕夕现在与异木同食同宿,所以异木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一定是弋痕夕。游不动刚刚给他们送来了包子,正吃着,外面来了人疾敲起木门。弋痕夕闻声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一把放下啃了一半的包子上前为来人开门。

“弋痕夕老师,破阵统领希望你能去看看独龙,他在这次的任务中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你和子言老师为他治疗。”弋痕夕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异木,“你确定破阵统领让我去为独龙治疗?”

那名侠岚这时才一拍自己脑袋,“对了,破阵统领让老师把这个傀儡也一起带去。”他说完异木就自觉地起身走到弋痕夕身旁。弋痕夕这才颔首让那侠岚带路。三人进到阳天殿独龙的房间,只见独龙身上冒着好些黑雾,一看就是中了很重的零毒。子言已经在一旁用元炁替他疗伤了,但进展缓慢。看来弋痕夕的加入是十分必要的。

弋痕夕走到独龙身旁,吩咐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异木在身边。治疗开始前,弋痕夕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因为治疗时无法分心,他怕异木会在一旁作祟,但一来对方只是个重零,二来眼下救人要紧,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开始为独龙实施治疗的弋痕夕,留了一丝注意力在异木身上。所以异木接下来的举动,着实让他意外了一把。异木走到独龙身边,他将右手罩在独龙头上,把自己不多的元炁也向独龙的身体注入进去。察觉到他比上次更忘我的行为,弋痕夕只好出声阻止他:“不想死的话,赶紧收手。耗尽元炁,这个傀儡就死了。”异木一惊,急忙收手。弋痕夕这才确定,大概因为重零太低级了,再加上没有附体侠岚的经验,不知道侠岚在耗尽元炁后会死。

治疗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等治疗结束以后,周围的景象瞬间变成异木的房间。异木吃惊地看着周围,弋痕夕对他解释道:“从你早上醒来开始,我就对你使用了玄惑归心,使你陷入精神陷阱。在幻境中所发生的事,其实从未真正发生过,那不过是我对你的考验。”说着他指着桌上的包子,“这是游不动刚刚送来的,我已经吃过了,你趁热吃吧。”异木不可思议地坐到桌子旁,开始吃包子。“那,那个叫独龙的人也没事?”

弋痕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嗯,他没事。以后,你不必继续留在屋子里了。你可以跟着我四处走动,但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异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掩饰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开心地站起来问,“那我现在可以去屋子外面的小树林吗?”

弋痕夕不置可否。异木犹豫了片刻,就推门出去了。去小树林的路上,他回头看了看,发现弋痕夕没有跟来。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你去吧,我还不至于把你跟丢了。”弋痕夕的声音从异木身旁的大树上响起,吓了异木一跳。循声向上看去,那人不就站在一杈粗枝上嘛。【真不愧太极侠岚之名啊!】他终于放下心来继续往小树林方向去。

【他该不会想要参加来年的侠岚选拔吧?】弋痕夕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看着坐在小池塘边正在努力纳炁的异木,不禁扶着下巴揣摩他的用意,他弄不明白异木心里是怎么想的。在纳了大半天炁之后,异木开始到处闲晃,那眼睛一劲儿地往地上扫,脚步却一直没停过。看起来像在搜寻什么似的。弋痕夕也不问他,只默默跟在他身后。约莫把整个玖宫玲都逛了一遍,异木才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歇气。“弋痕夕,明天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弋痕夕终于等到异木开口了,还以为这傀儡不打算说话了呢。“可以,不过我很好奇,你打算出去做什么?”

异木回答得有点支支吾吾的,“就是,那个,上次,呃,在外面……我,我悟出的侠岚术,想,想练习,练习练习……”这个傀儡居然脸红了。弋痕夕盯着他瞧了半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个啊,其实上回我就想和你说了。你只要把元炁直接注入到植被上,就能收到同样的效果了。完全不需要使用侠岚术。”

异木面露窘迫地看着弋痕夕,嘴巴半张着,那副模样看得弋痕夕不禁莞尔,“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领悟那样一个侠岚术呢?没有任何攻击性,在战斗中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异木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低下头盯着地面,幽幽地说道:“我不想再害人,也不想再跟侠岚战斗,但也不愿意去伤害零。我不想领悟用来攻击的侠岚术。虽然我自己本体的零力属性是水,但我现在其实更喜欢这具身体的木属性元炁。那种感觉,会让我想起‘妈妈’。虽然我没有‘妈妈’,但是,在经历了那些事以后,我也想多感受这样的感觉。很,美好?”他不确定自己用的形容词是否恰当。其实人类的很多感受,他还仅限于知道、看过,但并未有过切身体会。

弋痕夕并不意外他的回答,通过前几次与这傀儡的沟通,他大概能了解他的说话套路了。

“其实我现在挺茫然的,我不知道我能在这里呆多久。零与侠岚是相互对立的,我这样的存在,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继续下去。呆在玖宫岭,也许还比较好,至少命在。若是呆在昧谷,恐怕早被杀了。若是呆在人间,其实那里是我最向往的地方,能够过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平凡而充实就最好。可是我体内的零力,以及傀儡的元炁,都很容易被他们发现,这对我来说太危险了。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傀儡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像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弋痕夕忽然开口,异木抬头看向他:“那我应该怎么办?”

弋痕夕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零与侠岚是对立的。我们之所以对立,就是因为零总想着去伤害普通人,而那些人正是我们侠岚要守护的。你知道神坠吧?”看见异木点头,他继续说下去:“侠岚之名,意味着守护。也许很多人、很多零,还有包括我们侠岚中的不少人,都以为这个守护,指的就是神坠。而事实上,我们守护的并不仅仅只是神坠。神坠作为释放穹奇,开启封印的钥匙,守护这钥匙并不是我们真正要做的。我们真正在做的,是守住那封印不让穹奇出来害人。所以,究其根本,我们所守护的,正是你所向往的。你不愿意伤害零,可零正在吞噬你的梦想。你很幸运,也很不幸。作为零,你居然能够懂得情感,这会让你体会到幸福,这是你的荣幸,别的零享受不到。同时,作为零,与侠岚、与天下为敌,你却懂得了情感,这使你不得不颠覆自己的认知,走到以往的对立面,对你来说又是不幸。坦白说,我到现在,依然无法完全相信你。但你若能像辗迟那样与我们共同作战,一起守护天下苍生,总有一天,你会赢得所有侠岚的认同。”

异木听完弋痕夕的话,久久地沉默了。他看起来无法立刻作出决定。弋痕夕看看天色,察觉到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他说。

异木没有吭声,从地上站起来跟在弋痕夕身后。晚上躺在床上,弋痕夕睡在他身旁。他在想弋痕夕说的话,所以一直没有睡着,但他也不想打扰到弋痕夕,所以安静地假寐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弋痕夕留意着身旁的举动,事实上身边睡着个傀儡,这点认知让他这几日都没有真正入过梦。只能偷偷运起元炁随经脉游走,以解疲乏。不过也有好处,这么做的结果就像他这几天在没日没夜地练着功一样。

第二天早上,异木也没有说什么,弋痕夕盯了他半晌。“跟我来。”就把他领到了山鬼谣身边。

“你怎么来了?”山鬼谣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来找你帮个小忙。”弋痕夕用下巴向山鬼谣示意异木。

“留下他,该干嘛干嘛去吧。记得尽快回来把他领走,我可不会帮你看着他太久。”清楚山鬼谣的脾性,弋痕夕听到他这话,便放心地离开了。

异木从弋痕夕离开后,就没有说过话。而山鬼谣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是在那儿安静地倒茶,饮茶。偶尔起身,看向窗外。他的眼神忧伤而落寞,飘忽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傀儡安静地坐在桌旁,一如在炽天殿时自己的房间里那样。他只看到山鬼谣高大的背影挡住光亮,使一片阴影投在桌上。他不知道山鬼谣在遥望什么,但他发现,跟山鬼谣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喜欢跟弋痕夕呆在一起的。弋痕夕虽然不信任他,但至少不会像山鬼谣这样无视他。这样的漠视,让他本就无聊的一天,显得更加无聊。于是他又开始了他唯一的解闷之道——纳炁。

山鬼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连正眼都没瞧过这傀儡一次,但异木的一举一动也没有逃出他的感官。作为金属性的太极侠岚,即便没有正式发动探知,对近身的环境,他依然能了如指掌。所以他很奇怪这个傀儡为什么要坐在那里纳炁一整天。

当傍晚弋痕夕轻盈若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山鬼谣收回了他的思绪。墨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又开启,他看向来人的方向开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异木的感官远不及山鬼谣来得灵敏,在听到山鬼谣说话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救星回来了。他有点急切地起身走向弋痕夕,看起来有些异常。因为在弋痕夕的印象中,他平时是个安静的傀儡。除了平静和落寞,这么激动的傀儡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点事,找破阵统领商量了下。”

异木的脚步顿时止住,“关于我吗?”

弋痕夕颔首,“破阵统领的意思,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成为炽天殿破格选取的侠岚,以后和大家一起战斗,同‘零’战斗。第二,把你交给山鬼谣,以后由他监视你。”

孤独对于零而言,其实并不陌生。他们大多时候都是孤独的,一个零等待着任务的到来,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等待着任务的完成,等待着下一次任务……但是在经历了如普通人类一般的生活后,异木开始对孤独产生了恐惧。他现在总会害怕一个人呆着,害怕没有人和他说话。所以出于对弋痕夕的尊重,他强制自己忍耐到他的话说结束才作出回答:“我选第一个。”

基于昨天的谈话,弋痕夕本来以为异木会有所犹豫,但没想到他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这次纯属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异木有点儿胆怯地瞟了山鬼谣一眼,发现这时候山鬼谣也正盯着他看,于是又瞬间收回目光盯向了地面。对于山鬼谣,异木还是知道的。这人在昧谷呆过十几年。虽然是个太极侠岚,但据说背叛了玖宫岭,成为假叶大人的手下。至于后来他怎么又回到了玖宫岭,异木并不清楚。在他了解的情报里,只有一点十分确定,这个人厉害极了。

看到异木的小动作,弋痕夕自己便得出了答案。“如果你只是因为不想被山鬼谣监视才选择成为侠岚,我可以再去跟破阵统领商量,请他安排别的侠岚来监视你。”不出弋痕夕所料,这一次,异木犹豫了。他其实并不在意能否赢得侠岚的认同,但他在意能否收获普通人一样的对待。弋痕夕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继续道:“以你现在的状况,想要融入普通人的生活里,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这一点,从你昨天说的话来看,你已经有相当的觉悟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侠岚也是人类,也有情,虽然我们的身上多了一份使命,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产生情谊。成为侠岚难道对你而言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异木在弋痕夕话音落下的刹那,眸中绽出了精光。仿佛弋痕夕的话对他是醍醐灌顶,瞬间让他想通了。“我明白了,我选择成为侠岚,为了守护同伴,也为了获得来自同伴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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