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夫妇向即将出海的公子阳隐瞒了跟金鱼族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只告诉他时机已到,公子阳将成为下一任城主,并没有过多透露此行之冒险,也没有告诉他金鱼族提出要太史老爷休妻再娶。
太史老爷的心里早就有了一盘棋——深爱的女人和城主的位置,怎么可能是不可得兼的鱼与熊掌?
遗憾的是,太史老爷拿公子阳冒险的赌注失败了。儿子阳同样没能请来金乌神。在太史府收到最后一封平安信后,公子阳完全断了消息,消失在茫茫海上,至今未寻到尸骨。太史夫妇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只恨中了狡猾多端的金鱼族女首领圈套,白白送上儿子一条性命。失去继承人的风临城民骚动不安,是太史族人完全请不来金乌神了吗?还是东海金鱼族恶意颠覆呢?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相信太史老爷,还是相信金鱼族女首长。
太史老爷怒火冲天!什么东海神使,什么帮助风临城迎接金乌神,女首领的信誓旦旦完全狗屁不通!这根本是针对太史家族的蓄谋已久!
不久之后后来发生的事情至今印刻在风临城民的记忆中。太史老爷迎娶金鱼族女首领的当日,火光烧天,全城起而反之,杀光了热热闹闹庆祝大婚打的金鱼族人。砍下一千多颗头颅的风临城人杀红了眼睛,以血为祭,欢天喜地地庆祝重新夺回这一座充满血腥的古老城池。
风临已不复为风临。
这段恩怨并未随着金鱼族灭族而中断。埋葬在乱石山的金鱼族人十年后妄图破土而出,在天璇阁变时加入百虺入城,攻破古老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场灾祸的源头,究竟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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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夫妇手携手走过数十个年头,两人仍然纷纷自责,公子阳的死是个解不开的结。
夫人惨笑道:“当年我们不顾一切反对成亲,老爷对我不离不弃,可老天为何见不得鸳鸯戏水,非要害我们丢掉阳儿。现在金鱼族也不肯放过我们,要从地底下爬上来复仇呢。老爷,你可后悔?”
提及往事,太史老爷不禁心痛,是是非非已经乱成一团分不清了,他紧紧握住了夫人的手,道:“你是我坚持明媒正娶进门的,是我唯一的夫人,哪里有休掉原配的道理!如果真是天神降罚,那第一个赴死的就是我好了……”
夫人哭着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她连续摇着头,轻描淡写的不经意间,有意无意想要透露着真正的心事:“老爷,真正的罪人是谁,咱们是分辨不清啦。我嫁给你到底是对是错,恐怕不会由我们来说。天命不可逆转,逃不过的必定逃不过,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好无能为力。”
“菲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阳儿吗?哼,害了阳儿的罪魁祸首全都死了!”
夫人张了张口,动了动喉咙,转而说道:“老爷啊,我说的是——这座城不是有个传说,从哪里建起来的,就会在哪里倒下。创城之初不是有场天神与恶鬼的混战吗?如果没记错的话,是风临向恶鬼打开了城门,引灾难入城,全城皆毁。后才有金乌神从天而降的就是传奇。这世间事,不破不立。我虽然深居府中,但窗外事还是有所耳闻。现在这风声鹤唳的场景,倒与传说中恶鬼进城之前有几分相似呢。”
太史老爷沉吟一下:“风临不会倒,我不会屈服。星辰塔保护着风临城,她一定想得出办法对付乱石山恶鬼。再不行,我还可以去君安请救兵增援。”
夫人叹了口气:“这九个国君谁是真心帮谁呢?那君安城主必定再提要收走馨儿的事。我就她一个——我身边就她一个女儿,可舍不得馨儿走。老爷,你知道君安城是个什么地方!我是亲眼看到……”话语戛然而止。
太史老爷看夫人的眼光有了些异样,大约在君临城真的发生了些什么。他迅速转换了思路,现在可不是翻出陈年旧账的时候,况且妻子可能真的有难言之隐。想到这里,他赶忙安慰妻子道:“我怎么可能把馨儿让出去?君安城主以城中百花不开为由,连连询问馨儿近况,我以馨儿太小又很顽皮之类的借口,全都敷衍过去了。夫人,我不会再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伤害。至于近期城里城外发生的事情,你莫要太费心神,先得养好身体,其他的交由我吧。”
丈夫的一番体贴善意之辞,她并不能太听进去。这一番话说得太史夫人更加内疚。多年来,她始终有一些话没能说出口,比如自己真正的身世背景,比如婚后自己曾消失一年之久之类之类。之所以说不出口,一则是天机实在不可泄露,二来,这些事情如果详细解释起来,就算讲上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讲不明白——她自己都没能明白天意呢,如何给别人讲得懂?
一如既往地,丈夫总是不问缘由,坚定站在自己的背后,正如当年坚持娶亲,正如自己消失一年多以后返回风临城,他力排众议,为自己和孩子真正撑起了一片天。
正是这种不假思索的宠信,有时候越叫她胆战心惊,心生愧意。时间久了,真的会认为正如金鱼族所言,太史老爷不该娶自己这么个“劣迹斑斑的”外族女子。
而太史老爷,对妻子的信任从来没有动摇过。他瞧准了妻子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如果是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啦。咱们现在得共同面对乱石山的威胁。根据星辰塔推演,‘天璇阁变’之日,会有‘百虺入城’。听起来真叫人毛骨悚然啊。我还得再去跟她请教,看看有没有应敌的办法。夫人,我继位这多年来,风临城眼下正处于最危险的时刻。”
他一遍遍告诉她:“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带着我们的孩子,我既然是一城之主,必须要保护好我的家人和城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