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就翻来覆去地把事情想了好几遍，渐渐明白过来，恐怕从我在校门口遇见陆老爷子的那一刻起，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根据忘尘的说法，他在赶去替我抵挡命劫之前，他的师父就已经死了。但是一两个小时以后，我在校门口见到陆老爷子时，就完全忘记了那个细节。我的记忆力不可能那么差，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时候我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被强行抹去了那一小段记忆。至于屏蔽记忆的力量究竟来自于谁，已经不重要了，我也不想浪费力气深究。
重点是，我在那个时候见到的，就是陆老爷子的鬼魂。他后来说我是在回玄清门的半途中失了魂，去三途村见到玄清子的，这话可真可假，已经不太好分辨了，也没办法验证，只能略过去。
三途村里跟玄清子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真的。估摸着他应该也真的能有让楚弥深复活的办法，至于他需要的回报嘛……我猜有可能跟三途村外面那层无形的结界有关。
在后面的妄心境里，玄清子是可以离开村子的，根据时间点，那是一千年以前的事儿。我觉得那段幻境内容应该是真实的过往重现，而我后来真正跟玄清子见面时，他无法出村应该也是真的。他宁可牺牲一条手臂也要向我证实屏障的存在，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
他肯定需要我做某些事情，帮他破除那层壁障！没有人会愿意一直被困在某个地方的，哪怕是天堂，在里面困个上千年也会发疯的，更何况只是那么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村子！
至于后面看到的那一连串景象，应该都是依据我潜意识当中的想法幻化出来的。之前蒋雯雯的魂魄回来索命的时候，杀了好几个无辜的学生，但后来学校用食物中毒这种理由遮掩过去了。虽然这种理由也会有麻烦，但肯定比厉鬼杀人要好解决多了。所以我相信命劫降临时造成的种种破坏，肯定也会被校方用其它的借口遮掩过去，比如说地震。
沐曼妮的伪装、养母的思念、唐乐乐的伤心，也都是我幻想出来的。至于实际情况如何……有可能差不多，也有可能不太一样，这个不是重点，先不想了。
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细节就是，我被最后的幻境迷惑，遇到危险的时候，把我拖回来的那股力量肯定是来自于玄清子的。一路上牵引我的力量，应该也是。还有陆老爷子的那句提醒，应该也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因此而付出某种代价……可惜他已经投胎去了，我没机会问，但我倾向于相信是有的。
这么想下来，我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去三途村找玄清子问个明白，到底怎么才能让弥深复活，以及他需要我做些什么。
其次嘛，就是确认一下林渊的魂魄是不是真的回不了肉身。毕竟我没办法确认，跟他见面的那段究竟是真是幻。如果是真的，那我还是履行自己的诺言，如果是假的，那更好了，我省事儿。
想通了所有的一切，我心里也终于舒畅了几分，继续埋头阅读，希望能够从古籍当中找到去三途村的方法。
逐个查询、辨认篆字，是一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再加上一千多年前的古文遣词造句都相当晦涩，往往一句话得反复念上好几遍，我才能勉强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么磕磕绊绊地阅读，效率实在低得令人发指，才看到第三页，外面天都亮了。
宝宝醒了，在我的肚子里伸了个懒腰，化作虚灵飞出来，好奇地问：“娘亲，你在看什么呀？”
“呃，应该算是秘笈吧。”我苦笑了一下，实在想不到其它的解释办法。
“秘笈？！”宝宝眼睛一亮，飞到我肩膀上趴着，小声地念叨……
他竟然把书上的字全都读出来了！我傻了好半天，才惊喜地问：“你认得上面的字？”
“嗯。呆在三途河里无聊，爹爹就常常到河边叫我识字，每天学一点儿，慢慢的就全都会了。”宝宝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察觉到他的失落，赶紧放下书本将他搂进怀里，左亲右亲哄了好半天，他才稍微开心了几分。
“娘亲……有个事情，我一直都想问你，可是爹爹不许我问，但我一直这么憋在心里又觉得很难受……”宝宝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嗫嚅了半天才问：“我能问问么？”
“问吧。”我已经隐约猜到他想问什么了。
宝宝吸了一口气，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小声问：“娘亲，你当初为什么不肯生我？”
就知道这孩子肯定记得上辈子的事儿！我抱紧他，解释道：“娘亲没有不要你，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娘亲爱你的心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是有坏人硬给娘亲灌药，娘亲力气不够大，没能保住你，对不起……”
“真的么？”宝宝嫩生生的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么脆弱，那么小心翼翼，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我的眼泪先涌了出来，一滴滴落在他小小的脊背上，他非常懂事地伸手替我擦了擦，喃喃道：“娘亲不哭。”我攥住他的小手，说：“娘亲发誓，绝对没有骗你！那碗药真的是被坏人硬灌下去的！”
“那坏人是谁？”
“是……”我哽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我应该说是他的爹爹吗？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弥深会做出那么残忍的行径。更何况在妄心境里，明明就是弥深去求玄清子，才保住孩子的魂魄千年不散！
如果前一场幻境才是真相，那他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宁可逆天而行也要留住这孩子的魂魄？两场幻境二选一的话，我绝对相信妄心境里见到的，才是当年的真相！
被灌药的那场幻境，肯定被人动过手脚了！当时灌我喝药的人，绝对不是弥深！
宝宝屏住呼吸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下文，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重问了一遍：“坏人到底是谁呀？”
“……娘亲也不知道。”我只能如此回答。
宝宝低头不说话，我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抱他、哄他。就这么凝固了很久，宝宝才终于慢慢地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我，慢慢地说：“娘亲，我相信你。”
我瞬间泪崩，搂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哭了，宣泄着心中积压了上千年的委屈。
哭着哭着，我忽然发觉宝宝的身体越来越凉，吓得我瞬间就不敢再哭了。把眼眶里多余的泪水挤出去，我才发现他的皮肤竟然又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而且也变得透明了！
“宝宝，你……你那儿不舒服啊？别吓唬娘亲啊！”我慌了。
宝宝用小手揉揉肚子：“我哭饿了……”
我傻了一下，抱起他就往外走，连鞋都忘了穿：“走！娘亲这就带你找吃的去！”
“娘……”宝宝欲言又止。
我瞬间回过神来，问：“你是不是想说，自己不能从普通的饭菜里吸收养分，必须得吸收精魄才行？”
“娘亲你怎么知道的？”宝宝惊讶地反问。
果然，之前他说饿了要吃人肉，以及我带着他返回学校的那一段，也是妄心境之中的内容！我就知道，幻境绝对持续得比我意识到的更长！
我也同样想起，陆老爷子在喝下孟婆汤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妄心境里见到的，不光是心中所想，也有可能包含了对于未来的预示和警告！那么在校门口遇到林渊的生魂，应该就是预示。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沐曼妮就在学校里，应该就是警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对宝宝说：“这事儿解释起来太长，娘亲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咱们先出去找吃的……呃，可能得往远一点走，时间会比较久，你忍着点啊。”
宝宝显然跟不上我的节奏，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好。娘亲放心，我能忍住。”
我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夸道：“宝宝真乖！咱们先说好啊，只能吃厉鬼的魂魄，不能伤害活人，最好也不要吃普通人化作的鬼魂。”
“……哦，好。”宝宝还是充满了疑惑，显然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光知道他需要吃什么，而且态度还如此开明。
反正这附近肯定是找不到厉鬼的，学校那边也不能去，指不定要找多久才能找到厉鬼呢……路上慢慢解释吧！
去往临市的大巴车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看向窗外，一副欣赏景色的样子。但实际上，我正在用意念跟宝宝说话：“……基本上就是这样了。虽然幻境里事情没有发生过，但娘亲的反应是真的，态度也是真的。宝宝，你不用害怕，娘亲能接受你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不会怪你也不会对你另眼相待。你是我的宝宝，不管变成什么样儿，娘亲都永远爱你。”
“嘻嘻，我知道娘亲爱我。”宝宝在肚子里冲我甜甜一笑，又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说：“不过娘亲你也把我想得太吓人了，我怎么可能说出要吃人肉那种话呢！”
“是娘亲不好，宝宝最乖了。”我在心里如此回答，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车窗外阳光正好，我心里一片安稳平和。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难关需要闯过，我都无所畏惧，因为有宝宝陪着我。
弥深，我和宝宝都在成长，你看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