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很快就亲自来了，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好久，才挥手屏退所有的宫女，冷笑着说：“你可真是让我意外。”
“是么？究竟怎么意外了？”我毫不掩饰眼中的怨恨，做出强忍痛苦不愿让他发现的表情。我自认为表现得很完美，因为我是真的很难受……用过红莲业火之后，我的小腹就开始坠痛，这让我很担心皓皓是不是出了事。
楚弥深早就告诫过我，现在的状况绝对不能踏足鬼界，我也一直小心地照做，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不光得呆在这里，等下可能还得找机会在喜堂上放一把大火……也不知道皓皓能不能撑得住。唉，我真的没有选择了，希望宝宝能福大命大撑过去吧。
我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心思，生怕被林渊看穿了真正的想法，所以一直默念的都是：绝对不能在这种人面前示弱！
配合上我死命强撑的表情，林渊非但没有怀疑，反而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他坐到我的身边，顺手搂住我的腰，缓缓地说：“我在你身上下了封印，你居然还能动用法力，这是让我意外的第一件事。还有，你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居然没有寻短见，只是冲着宫女发脾气而已，这是让我惊讶的第二件。”
“还有第三吗？”我问。
“没了。”
我笑了笑，又马上微微蹙眉按住小腹，语气无限柔顺地说：“我知道你恨楚弥深，连带着也恨我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羞辱他，你不可能相信我会对你动心，也容不下这个孩子。但我还是想碰碰运气，求你一回……”眼泪无声地落在喜服上，晕染开一小片暗红的色泽，更加像血。
我咬牙跪倒地上，凄楚而卑微地仰望着林渊，含泪哀求：“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随便你把他发配到什么地方都行，直接给他一碗孟婆汤让他去轮回也行，只要留他一条命就好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爱上你，随便你怎么都没有关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求你了……”
林渊一言不发地盯着我好半天，我跪得膝盖都开始疼了，却还是努力保持着真心实意哀求的状态。
这也是我提前想好了的，这是唯一能让他打消疑虑，并且对我心生怜悯的说辞。
他在一千年前就开始爱我了，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得到我，结果一直没能成功。他早就知道我对楚弥深的感情有多深、多坚定，为了纠缠我，他甚至愿意跟我一起入轮回……他的执念那么深，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也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我不能撒谎说什么爱他，也不能装作贪恋富贵愿意依靠他的姿态。
只有孩子，是我真正割舍不下的存在，是我愿意付出一切去保全的存在。用保护孩子的理由跪地哀求，他可能会愤怒也可能会怜惜我，但是绝对不会怀疑我！
终于，他的眼底透出了一丝丝的不舍。我心里暗喜，因为我知道，自己赌赢了。
“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他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谢谢你，林渊……哦不，鬼王陛下。”我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欣喜，以及十足的臣服姿态，甚至主动称呼他为“陛下”。他高兴地亲手扶我，我忍着腿上的酸疼慢慢起身，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番之后，主动投怀送抱。
他怔了怔，接受了我的拥抱，片刻后又轻轻地把我推开，带着故作冷漠的复杂情绪沉声说：“不许让我发现你想那个人，否则我会立刻杀掉这个孩子！”
“是，我……臣妾绝对不会想。”我处处柔顺，努力地让他放松戒备。
果然，林渊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了几分，又说：“拜堂的地方我选在了北幽王府，你没有意见吧？”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征询我的意见，只是借机会试探我能顺从到何种程度而已。我垂着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柔声说：“臣妾听陛下的。”
林渊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今夜洞房也在那里。”
他还真是会羞辱楚弥深！强行逼着我改嫁也就算了，还故意要在弥深过去的寝宫里跟我洞房！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我恨得直咬牙，指甲几乎要抠进手心的肉里，哆嗦着，一字一字艰难地说：“臣妾……听陛下的。”
话未说完，已经泪如雨下。但我始终垂着头，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念，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鬼眼能够洞穿人心，我不想，想了就前功尽弃了！在他过来之前，我已经把整个计划反复想了好几遍，死死地刻在脑子里，然后逼着自己忘掉，逼着自己不许再去想。我甚至不惜动用精神力量自我催眠，只为了抓住机会再见楚弥深一面，只为了让自己有机会翻盘！
林渊如今已经变得和从前当鬼王的时候一样了，他绝对不会让楚弥深错过“婚礼”的，他甚至有可能会让弥深在洞房外听着！只有那样，才不枉费这番处心积虑的羞辱！
我不能让那些羞辱变成真的，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得忍！
这番挣扎和眼泪，终于打动了林渊的心。他轻轻地说：“如果你想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我当然知道，只要开口求一句，他就会心软地换个地方洞房……但是会不会改变主意，不让楚弥深在外面听着了，那可说不定。他虽然喜欢我、对我有着很深的执念，但是他的感情绝对没有楚弥深那么深刻，他要自私得多，绝对不可能跟弥深一样为了我什么都能妥协、放弃。
其实这才是他永远都比不过楚弥深的真正原因，只可惜他并不自知，而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他太自私，不会明白的。
我低着头沉默了几秒，缓慢而痛苦地说：“一切随陛下的心意就好。只要陛下觉得开心，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我必须得这么回答，否则会把他心中积累起来的怜惜、心疼全都瞬间消耗干净，说不定还会惹得他再次怀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反正我有红莲业火作为底牌，就算不能如愿跟弥深一起逃出去，也绝对不会让林渊得到我，什么见鬼的洞房地点，才不需要在意呢！
林渊大为感动，颇有几分真心地说：“灵犀，我一定好好待你！”
“嗯，臣妾知道。”
外面有宫女柔声提醒：“陛下，吉时到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演了那么久我都快吐血了！
我恭顺地跟在林渊身后走出寝宫，见到宫女、太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手用袖袍遮住脖子。林渊看到我的动作，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愧色，旋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别担心，没人敢笑你。我已经把所有御医都调去北幽王府了，等拜完了天地就让他们给你疗伤。”
我轻声说了句：“让陛下费心了。”实际上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让我意外的是，林渊给我准备的代步工具并不是花轿，而是“肩舆”……就是那种两根长杆上面加一把椅子的玩意儿，我以前在电视剧里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轿子的早期形态。
用这东西迎接新娘，未免太简陋了一点，可是今天这样婚礼本来就是闹剧，更何况我又没打算真的改嫁林渊，也就完全不在意了。
肩舆也是由八个鬼卒扛着的，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鬼卒，估计是林渊想要取“八抬大轿”的隆重形式。不过花轿都是图省事儿简化了的，人数上再怎么刻意安排也隆重不起来。我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实际上心底里是充满嘲讽的。也幸亏林渊骑马走在前头，我才敢放肆地想一想这些。
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安排我乘坐肩舆绝对是林渊故意的！要是坐在花轿里，我怎么能看清楚通往北幽的那条路上盛开的彼岸花呢？
那可是当年楚弥深为了营造喜庆的气氛，一点一点亲手撒下的种子！
现在彼岸花全部盛开，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火红的花毯，而我也穿着一身华丽的婚服，可是迎娶我的人，却不是楚弥深。
林渊绝对是在故意糟蹋弥深的心意！
我越想越恨，真想现在就一把火把他和这些该死的鬼卒全都烧死！可是我还没有看到弥深，现在动手的话，说不定会害死弥深的……不行，我得忍着。
我死死地捏着拳头，低头看着喜服上的凤凰刺绣，努力忽视掉那些彼岸花。
偏偏故意转头问我：“灵犀，朕记得你最喜欢曼珠沙华，看到这样的花路，心里欢喜吗？”
我用力掐着掌心，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柔声回答：“多谢陛下苦心安排，臣妾……很欢喜。”
林渊满意地笑了，命令鬼卒们加快速度，不要耽误了拜堂的时辰。
喜堂外，我终于见到了弥深。他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身上、脸上全都是血痕，但是表情却相当平静，甚至在跟我对视的那一瞬间，还不着痕迹地微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我一路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我明白，那笑容的含义是：他明白，他理解。
他会和我一起伺机动手。
我的嘴角，也慢慢泛起了一丝发自真心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