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然闯入大殿的女子,觉风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秀丽可爱的女娃娃,最后改变了他此后的一生。
所有生命力重大意义的转折,没有华丽的开始,就是一个很平凡的时刻。人皇扶苍询问他时:“觉风,如今你将功折过,妖界再也容不下你。不如就留在阳宫里。你的天赋绝无仅有,不如为大蔺所用。”
他本想拒绝人皇的提议。
因为那个孩童的突然闯入,觉风眼底闪烁一抹诡谲的光,他心底那颗仇恨的种子,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滋养温床。
他话锋一转:“陛下肯收留小妖,小妖感激不尽。”他恭敬地垂首:“只是小的出身妖族,又是不光彩的背叛者,不宜在朝堂任职为官,”
扶苍点了点头:“去寻春花苑吧,照料阳宫的花草,与你来说,也算合适。”
觉风垂下眸子,轻声应是。
这番对话不过才一个弹指的功夫,人皇似乎就已经对怀中的对他讨好卖乖的女娃娃失去了耐心,微微皱起眉头:“来人,把小帝姬带下去,好生管教,总是乱跑没有帝姬的样子,不成体统。”说完,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小主子,咱们回去吧。”侍从的双手放在小帝姬的双肩上,扶寒笙小小的面庞上,眼底是挥之不去的失落,孩子小的时候,对温暖是最敏感的,寒笙抬起眸子,难过的问着侍者:“阿苏,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
侍从的面庞有些僵硬,柔和的蹲下身子:“怎么会呢?小主子可是陛下唯一的血脉,陛下不喜欢您还会喜欢谁呢?”
寒笙望着那个越行越远的明黄色背影,夕阳将她的影子落寞的拉的很长。
寒笙失落的收回目光,打量着跪在大殿中的洁白人影。
“你就是湖妖觉风?”小肉团好奇的走到觉风的面前,小孩子的忧伤总能被更新鲜的事物转移。
“回殿下,小妖便是觉风。”
“抬起头来。”寒笙小小的手抬起觉风的下颚,跪在玉石地砖上的觉风微微一怔。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寒笙的眸子干净清澈,恍若一块清澈的琉璃。
飞扬的凤目与他对视,寒笙稚气的目光看清了他的面庞,她有些圆润的脸颊勾起浅浅的笑,突然靠的他很近:“哥哥,你生的真好看。”
觉风的呼吸一窒,她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似乎能让所有的隐晦邪恶瑟缩消失。
“殿下谬赞。”觉风垂下眸子,俊美的面庞在微光中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小帝姬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枚暗金色的花种子。
“小哥哥,本宫听说湖妖拥有对水的极致掌控,可以帮本宫看看这枚种子吗?”她可爱的笑起来,有些献宝的味道:“陈司花说,这是已经绝种的金莲花子,金莲花,你见过金瓣的莲花吗?”
觉风摇了摇头。
小帝姬闪烁的神采暗淡了下来:“可是陈花司说这枚种子已经死掉了,是长不出金莲的。”
“臣可以一试。”觉风伸出手指,小帝姬小心翼翼的将荷包里的金种子放在他的手心里。觉风有一刻,觉得手心里的金种子有些炙热。
碧蓝色的光芒在他的手心里闪烁,他的指尖渐渐地凝聚成一个湖色的水球,他蹲下身,小帝姬才能勉强与他平视,觉风诱惑一般的将指尖的湖色水球凝在手心,小帝姬寒笙好奇的触碰那湖色的光球。
‘好疼。’小帝姬皱起眉头,触碰光球时,那团看起来柔软的水,竟然刺破了她的手指,一滴血顺着晶莹剔透的水,缓缓地流进了那枚暗金色的花种里。
小帝姬刚想发怒,以为觉风是在戏弄自己,被包裹在水球中心的那枚种子,竟闪烁了一番,一丝丝生命力从种子里散发出来。
小帝姬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起来水灵可爱:“哇,这枚种子,真的活了!”
“不完全是,这枚种子在地底埋藏多年,必须得用血液滋养,金莲是传说中梵门的密花。这种花并不是只靠着凡水开放,而是用足够情感浇灌才会开花,这枚种子并不是死种子,相反,它生命力足够旺盛,只需一滴血液,便能唤醒这枚种子。”
小帝姬疑惑:“那我应该怎么照料它?用水吗?”
“用水浇灌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小帝姬要摸索如何才能让这枚金莲‘起死回生’。”觉风的声音显得高深莫测,帝姬兴高采烈的从他手心里接过种子,急忙就要回宫去寻一个她喜欢的花盆。
“小哥哥,以后我若有疑惑,便去寻春花苑找你。”
那枚金莲种子,被小帝姬小心的捧在手心里,觉风勾起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觉风修剪花草,因为是湖妖,对水的掌控登峰造极,把握植物需要的水分也格外应心得手,十年的时间,他从一个修剪花的侍从,做到了寻春花苑里的司花职位。
因为一枚种子,觉风成功打开了孩子的心房,借着这株金莲,参与了小帝姬寒笙的成长。
十年中,稚气的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的天真褪去,宫人眼中的帝姬,美艳的无与伦比,眉眼疏离绝美。
每年三月十二,人皇扶苍都要布置一场春宴,每年的那一日,人皇都格外重视,会亲自前往花苑栽下一树白玉兰。听闻是人皇为心爱之人所中,但是没人知道那位传说中的佳人是谁,但那人绝不是当今帝后。
每年这一年,皇后的脸色都全天挂着不自然的敷衍笑容,她虽是一国之后,但阖宫上下在三月十二那一日,人皇都会为一个过世的女人举办这样盛大的花会,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每年只有这几日,觉风才能从花圃的幕后走到人前,将整个阳宫里点缀在花海之中。
宴会上,觉风坐在最末端的位置,扶苍坐在正中央,左侧是容貌端庄美丽仪态随和的皇后,人皇的后宫中只有皇后一人,在没有纳妃嫔。
只是人皇与皇后的关系,更加微妙,所说伉俪情深,也觉得二人之间冷漠的气场,有些说不过去。
人皇的右侧,便是蔺朝唯一的帝姬,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彼时,寒笙还是少女模样,但是眉宇中隐隐已经有了些扶苍身上才有的威严,清清白白的面庞上有一双清清白白的凉眸。
寒笙的神情也并不好看,她漠然的望着满堂春意,攥紧了拳头。
最后眸子落到了最角落的觉风身上,觉风正巧也在看他。
觉风微微举了举酒杯,帝姬眼底似乎闪过一抹笑意,慵懒的靠着座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微微勾起的红唇,和略微有些醉意的眸子,她站起身,朝着左侧微微躬身:“父皇,皇儿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了。”
说完,不顾扶苍是否同意,她带着自己的贴身女侍,放肆的穿过歌舞欢愉的舞台,直冲冲的离开。
一个舞女没有注意到从座位上穿越离开的帝姬,不小心撞到了帝姬,惊呼一声。
“帝姬赎罪。”
话毕,所有的表演的人,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袅袅奏乐一停,大臣们尽兴饮酒的动作分分停了下来。
空气里陷入了一种极端的安静。
寒笙轻笑一声,那声笑带着浓浓的嘲讽,在近乎沉默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轻蔑。
“扶寒笙,你放肆!”
扶苍手中的酒盏狠狠地敲在桌面上,这位俊郎皇帝眼底的神情显示着不悦,文武百官冷汗直流,纷纷从座位上离开,匆匆忙忙的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皇后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发怒的君王,她颤巍巍从位置上站起。快步走到寒笙身边,不顾体面的拉扯着扶寒笙跪下:“笙儿,快给你父皇认错。”
“认错?”寒笙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袭红衣,在宫殿之中成了唯一敢站着与扶苍对视的人。
“如今春光正好,却忙着给一个死人办玉兰春宴。”她红唇在他稚嫩的脸庞上,散发出冷硬的微笑:“真是可笑。”
皇后的脸庞一下子苍白的没有血色,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话。皇后的目光飞速的扫过龙座上的男人,男人眼底的目光越发冷漠。
皇后当机立断,抬手给了寒笙一个耳光,寒笙踉跄了一下,嘴角竟然有些血迹留下。
人群中有一个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母后......”帝姬神色惊愕:“怎么你也........”
扶苍冷漠的坐在王座上:“拖下去,禁足。”他深吸一口气:“继续。”
短暂的插曲后,寒笙被两人人拖回了昭和殿。
寒笙挣脱开他们的束缚自己的手,她回头,看着身后歌舞升平的春宴。
她低低的笑了。
你瞧,她虽是帝姬,却连任性的机会都没有。母后温厚贤良,身处皇后之位,却得不到一丝父皇的爱,这些年寒笙一直做到最好,却得不到父皇的一个微笑。
无情的不是帝王。只是帝王的情感,随着一个人的逝去,也被埋葬了。帝王余不出爱去爱她的母后,同样也吝啬爱她。
她们都输给了一个死去的人。
觉风望着那个独自离开的落寞背影,心口一窒。
是他亲手撕碎了她的快乐,将阴谋推到她的面前,看着她一步步的落入孤独与寂寞。让她从温床里生出痛苦。
可为什么?他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