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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录

第一章回忆录

2015年,李小雷大三,他在酒吧唱歌,一晚上120元,他会在他的节目结束之后,到酒吧门口不远的煎饼摊,买一张加双份鸡蛋和培根的煎饼果子,然后从沿路的便利店买一瓶啤酒,一个人背着吉他,听着音乐,走回学校。酒吧离学校不算远也不很近,三站地铁的距离,李小雷走得不紧不慢,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然后他会熟练地带着吉他,翻过略比他个子高一点的宿舍围墙。这个时候尽管宿舍门已经关了,两个室友却还没睡去,李小雷回去以后,会提着酒瓶,拉着何雪到走廊上吹风。何雪是一个有着女生名字的男生,他会点上一支烟,也不递给李小雷——他知道李小雷不爱抽烟。这个时候,两个人就看着宿舍楼底那片湖,以及湖对面灯红酒绿的三星级酒店,沉默一支烟的时间,然后两个人回宿舍,各忙各的,一直到入眠。

偶尔的时候,吧台边喝酒的男男女女,也会找服务员递给李小雷一瓶酒,或是扫二维码给他一些打赏。他就会朝着服务生走来的方向,或是大概扫视一眼全场,点一点头,算作感谢。

至于台下喝的烂醉的女子,满身酒气地凑过来要他的微信号码,他大多是会礼貌拒绝,实在难以推却,便勉强加了,然后在他到学校之前一并删除,反正她们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昨天晚上到底是加了谁的微信,或是睡在了谁的床上。

李小雷跟酒吧其他的驻唱歌手有些不同,他不会在唱歌前说上很多的俏皮或者带有很多性暗示的话,他上来就直接唱他该唱的歌。李小雷的声音有一些磁性,但是并不沧桑,不是那种纯正的烟酒嗓,加上他大多数时候只唱一些不瘟不火的民谣,在那些喝酒划拳大声咒骂的男子们听来,这无异于小情侣吵架,让人提不起兴致。但是如果卡座上还坐着几名异性,或者独自一人的失意女子,李小雷的歌就会在台下找到共鸣。失落的人们趁着酒精麻醉,在灯光里留下摇晃的剪影。李小雷不看吉他的时候,就看着这些黑影,要么就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旋律里。

李小雷看不清台下那些影子,但是台下的人,却能将他看得清楚。

吴佳从开始对李小雷有印象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真正爱上过一个男人,谈了四场恋爱,分了三次手,至于喝得大醉又在酒店醒来的次数,她不愿去数,也数不清。吴佳的家境相当不错,她的父亲是三线城市一个鼎鼎有名的品牌公司的董事长,所以即便她已经大学毕业两年,家里人都不急着催,也不要求她回家乡发展,只给了她一张卡,让她留在南京的时候随便刷。

现在吴佳身旁的男子叫纪严,是她这半年来交往的第四个。他家境不如吴佳,吃饭穿衣上酒吧,都指望着吴佳,所以对吴佳唯唯诺诺,极为顺从。可是吴佳总是觉得不舒服,她不喜欢逆来顺受的人,若非是他的眉眼很像那个男人,吴佳甚至都不会抬眼看他一下。

吴佳喝了不少酒,此时递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到酒吧楼下买几包烟,顺便买一盒避孕套。恰好李小雷上台,正拿着吉他调音。吴佳的眼睛眨了一下,双手支着下巴,目光就聚集在李小雷身上。

吴佳跟李小雷认识不深,但是在她被那个男人甩了,来这里喝酒的时候,李小雷把她唱哭了。那天李小雷唱的是《莉莉安》,李小雷的音域还不怎么能触摸到那首歌的最低音,可是吴佳就是哭了,她在哭那个“在海上撑着船帆的孤独的人”,也在哭她自己。从那之后,李小雷就成了这个酒吧里,吴佳最喜欢的歌手。那是一种复杂的喜欢,吴佳看到李小雷就会想到那个心痛的夜晚,可是吴佳又莫名地留恋那个夜晚。

纪严刚走,一伙儿人就进了酒吧,嬉戏打闹着,坐在吴佳旁边的座椅上。

吴佳不很喜欢吵闹,加上他们又占了纪严的位子,吴佳脾气很不好地踢了那个座椅,让坐在上面的人让开。

坐在上面的姑娘先是一愣,一伙人都是一阵安静,然后就是更大声的叫嚣。

“你谁阿?她坐这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他妈不长眼睛啊,我坐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地儿,我管你之前谁坐在这儿。”

“他妈老子不打女人,你快滚吧,别让我们再看到你。”

吴佳大小姐日子惯了,受不起这气,可是对面的人口舌伶俐,吴佳只能瞪着眼杵在那里。

这个时候纪严买完烟回来,看见这么多人围着吴佳,反身往门外走,凑在门口探头向里张望。

吴佳起先是没看到纪严的,但是酒吧门边的穿衣镜,正好照着纪严缩头缩脑的模样,吴佳的眼圈就红了,她就死死看着穿衣镜。这个时候,已经有两名女子上前搓揉吴佳的衣服了,吴佳还是没有动。吴佳心里还是想念着那个男人,她无比坚定地相信,要是他和她还没有分手,他看到吴佳这个样子,是不管说什么也要上前打一架的。

吴佳没有注意到,当她留下眼泪的时候,吉他声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

李小雷从台上下来了,他其实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他在台上的时候,无非是看到一堆左面的侧脸朝着一个向右的侧脸,隐隐约约几个向左的侧脸还朝向右的那个侧脸动了手。

可是他们声音太大了,已经影响到李小雷和他的吉他了,这个时候维护场纪也算是唱台歌手的基本要求。

其实李小雷并不认识吴佳,也不认识另一拨人。但是那群起哄的人反倒安静了许多,他们毕竟不是为了打架而来的,他们也不懂吴佳到底喝了多少酒,同一个醉酒的女子争执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他们无非是面子上过不去,这个时候李小雷下来劝架,自然下了台阶。

李小雷歌还没有开始唱,起哄的人又迅速安静下来,整个酒吧都有一点悻悻的意思,人们慵懒地等着听歌,提不起兴趣。

加上李小雷唱的歌又没多大的激情,这个场自然而然的冷下来。

李小雷也没有那种陶醉的感觉了,心不在焉地弹着琴。

吴佳从争执之后就没说过话,也不坐在吧台边,直接坐到台下,闷闷的,不说话。她忽然听到李小雷又弹起《莉莉安》,苦涩的味道在她的喉咙上摩擦,李小雷似乎晃神一般,前奏重复了几遍,迟迟没有开口。

吴佳也不知道自己怎样起身,就从李小雷面前把话筒提走了,朝李小雷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

李小雷有些吃惊,但随即又重复了一遍前奏,然后弹了下去。

吴佳的声音居然相当好听,不带烟酒味,反而有一丝空灵,连之前同她吵架的那伙人都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整个酒吧除了吉他与歌声,透露出空空荡荡的意境。

李小雷一反原本的漫不经心,居然在吉他上弹出了和声与变调,这是他之前从不曾在这首歌上尝试过的,他波澜不惊的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第二遍副歌的时候,吴佳开始流眼泪,等到她第三次唱“离这很远的地方”的时候,泣不成声。

然后李小雷就不弹了,吴佳就站在台上,抱着坐着的李小雷痛哭。《莉莉安》没有唱完就结束了,但是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嘘声,一切等到李小雷拉着吴佳,抱着吉他下台为止,几个人叹了几口气,还有几个人拍了一段视频,然后就各自开始聊各自的话题,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纪严这个时候是揣着烟和避孕套走上前的,他本想从李小雷手上接过半醉的吴佳,但是吴佳把纪严推走,指着纪严的脸上骂了几句,说再也不要见到他。直到纪严沮丧地离开酒吧,吴佳就朝着李小雷怀里一歪,不省人事。

李小雷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收拾收拾准备往学校走,但是怀里还有一个尚不知道名字的女子,加上手里还拿着琴,他连捂住脑袋或者挠挠头发都做不到。

酒吧里熟悉李小雷的服务生看到李小雷和他身边的美丽女子,目光中流露着惊羡,但也没有更多复杂的情感,酒吧的歌手和醉酒女人的深夜故事早已是司空见惯。

可是李小雷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他也不想带着女人去开房。开房是一件顶麻烦的事,尤其是这种满身酒气的陌生人,万一在房间里酒精中毒或是开始发酒疯,李小雷很难有争辩的办法。李小雷想到器官贩卖和仙人跳,虽然这个女子有着美丽的脸庞,可他也说不清这个女人是不是心里憋着坏。他打算在酒吧门口等一会儿,看看那个被这女人气走的男子还会不会再回来把她抱走。

李小雷买了两块煎饼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蹲在酒吧门口的男子朝吴佳张望了——酒吧门口的广场上,总会有这些各怀心思的捡尸男子。

李小雷把一个煎饼吃完,看了一下手机,发现还差一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他皱了皱眉头,按照往常11:30下班来算,这个点他已经差不多走到学校了,可是这个女人还是没有醒。李小雷在考虑,要是她还是醒不来,要不要就把她丢在这里,可是他看了看那些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们,在黑夜里露着光的眼睛,他有些于心不忍。

00:20的时候,何雪打电话过来问他情况,李小雷说会晚些回去,何雪就告诉他钥匙放在宿舍靠走廊的窗台上,自己拿钥匙开门就行。

00:45的时候,做煎饼的老人开始收摊,她看了一眼李小雷手里的一整个没吃的煎饼,就主动帮他把煎饼放在铁板上,又加热了一下。

01:00的时候,老人把小车推走,广场边的出租车司机开始变多,说着酒话的人陆续从酒吧和迪厅出来,李小雷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吉他从包里拿出来,又把吉他包垫在女人身下,让她躺着。

01:25的时候,李小雷的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都快用完了,他把手机调成省电模式,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女人。

01:40的时候,女人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想抽出身下的被子盖到身上,却抽出了李小雷的吉他包,然后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她条件反射一般从地上坐起,然后捂住脑袋,头脑里是轰轰的痛感。

吴佳抬头的第一眼,没有看向李小雷,她是看向李小雷手里拿的煎饼的。李小雷看她醒了,就把煎饼果子递给她。吴佳顺着手臂往上看,就依稀记起昨天的事情来。

她问了一句:“几点了?”

李小雷就扬扬手机的黑色屏幕:“没电了。”

她就从她的包里拿出手机,发现已经将近2点:“去哪儿?”

李小雷把煎饼塞到她手里:“你是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什么意思?”吴佳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吃完我就回学校。你自己能走的吧?”

“你还是个学生?”吴佳有些意外。

李小雷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盯着那块被吴佳咬了一口的煎饼看,也不看吴佳的脸。过了一会儿,吴佳把煎饼凑到嘴边,李小雷看到掉了色的嘴唇,纯白的牙齿,以及被牙齿遮掩到的,柔软的舌头。

“这么晚了,学校还回得去?”

李小雷就把吉他装进包里,然后从喉咙里出来两个字:“翻墙。”

“真不住外面?”吴佳吃了点冷煎饼,装作不在意地问。她的心里,却有些紧张与期待。

李小雷想了一下:“没钱。”

吴佳就松了一口气:“那算我请你,还你煎饼果子钱。”

李小雷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吴佳有些开心,同时却多了一份失落,她担心他跟纪严会是一路货色。

吴佳带他去了她比较熟悉的酒店,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多少话。

“一间大床房。”吴佳说这话的时候,朝向李小雷,“你带身份证了吧?”

李小雷点点头,递过去:“标间吧,我闹床。”

吴佳被他的话说笑了,看了一眼服务员:“那就标间吧,刷卡。”

服务员报出价格之后,吴佳就去拿钱包,突然脸上一红,小声念着:“我钱包怎么不见了。”

“我来吧。”李小雷站到吴佳身前,朝着前台的服务员,“支付宝可以么?”

“可以的,先生。”

李小雷躺到床上的时候,问了吴佳一句:“钱包真不见了?”

吴佳苦笑了一声,随即说的:“你放心,这钱算我欠你的,我明天就取钱还你。”

“要不要报警?”

“没必要。也不是第一次了。钱包里没多少现金,就一张卡,明天去挂失。”

又过了一会儿,吴佳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李小雷:“看不出来,你钱不少啊。”

李小雷也朝吴佳看了一眼,表示没明白什么意思。

“就刚刚,看到你余额。”

李小雷“嗯”了一声,困意上来了,昏睡过去。

吴佳见李小雷半天不吭声,叫了他几声“喂”,知道他睡着了,就把他那一边的灯关上,一个人默默地流下眼泪,又偷偷地笑了起来。

李小雷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吴佳已经不见了,他发现没丢什么,就把手机插上电。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手机上有两个来电未接,一个是何雪的,另外一个却是陌生号码。他给何雪回了电话,问了上午的课,何雪说已经替他签到,李小雷就安心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没多久,退房的电话就打来了,李小雷快速地冲了个澡,办了退房,回了学校。

下午没有课,李小雷就在宿舍呆着,翻看着旅游攻略。

突然,那个陌生的号码又打了过来。

李小雷接了——是昨天那个姑娘。

“你好,我叫吴佳。”

“你好,我叫李小雷。请问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的?”

“我昨天把你手机拆了,从电话卡上找的。”

李小雷一阵无语。

“对了,昨天的钱得还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下周吧,我买了去苏州的高铁,一会儿去苏州了。”

“去苏州做什么?”

“就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一个人去?”

“嗯。”

“哦。”

草草收场。

李小雷其实没想着吴佳还钱,他平日里就是一副“没所谓”的态度,他平生就两大爱好,唱歌和旅游,所以对于还钱这事儿,他一点都没放心上。

在去苏州的高铁上,吴佳加了他的微信,李小雷也同意了。他正好闲得无聊,就翻看着吴佳的朋友圈。吴佳朋友圈的照片很少,都是些日常的三言两语,有的时候几个月也没有一条消息。但是李小雷看得出来,吴佳家境相当好,但是他认识的女孩子里,吴佳算不得稀奇,如果不是那首《莉莉安》她唱的动人心弦,他都觉得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同学,你帮我看一下包行么?我上个厕所。”

思绪被拉回,李小雷才注意到他的身边其实是坐着一个女生。而且很巧的是,李小雷对这个女生有些印象。他们应该算是同校的同届,他记不清在什么场合见过这个女生,但是他们之间的确见过好几次。

“成么,同学?”那个女生又问了一遍。

李小雷点点头。

女生走后,李小雷就塞上耳机。看包这种事,只要座位附近有人,别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去拿的。

一首歌才放了一半,那个女生就回来了。

“谢谢你啊。”

“不客气。”李小雷把耳机的声音调低了两点。

“诶?咱们是不是之前见过啊?”

李小雷歪了一下脑袋:“但我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你了。”

“那个那个”女生的手在空中点了两下,“李哲的生日party你是不是去了?你是那个弹吉他的吧?”

李小雷记起李哲,顺带记起这个女生。

“啊,我叫徐贝儿,你呢?”

“嗯,李小雷。”

“你是···周末回家?”

“不是,我是去苏州玩儿的。”

“诶?你也去苏州?”徐贝儿露出很开心的神情,“我正愁找不到人一起玩儿呢,咱俩正好做个伴儿!额···你是一个人来的吧?”

“嗯,是。”

“我发现你的话好少哎,你就不能多说点儿?”

李小雷“啊?”了一下,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挤出两个字:“不能。”

“···”

高铁时间并不长,但是出了火车站李小雷才发现,居然有几个人已经在出口处等着徐贝儿。两个女生还有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正恶狠狠地盯着李小雷,嘴上却没说什么话。

“这个是我同校的校友,李小雷。”

“他们仨,那个男的,我初中同桌王晓。她们俩,哝,漂亮吧,吴楚,王澜。王澜和王晓是表兄妹哦。”

李小雷依次打了招呼。王晓和王澜的眼睛都很大,但是王晓目光中是一股英气,王澜却是那种不食烟火的感觉。至于吴楚,李小雷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姑娘里,可以排到前三的美丽女子,oversize仍然包裹不住她发育得极好的身体,至于脸蛋,那也是一等一的。一点世俗和一点高冷。

看着王晓的眼神,李小雷对徐贝儿和他的关系猜得七七八八,所以刻意朝徐贝儿站远了一些。吴楚跟徐贝儿一样,很是健谈,又从徐贝儿那里听说李小雷是酒吧驻唱,就立刻来了兴趣,问东问西,还说晚上要带李小雷去苏州的酒吧里玩个痛快。

“李小雷同学来苏州原本是有什么打算吗?”王晓问着。

王晓看到李小雷跟徐贝儿交流并不十分热切,反倒跟吴楚聊得多些,明白他和徐贝儿之间并没有自己原本误以为的关系,交流也就放松起来。

李小雷原本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但是对他而言同性至少会比异性好相处些,至少用不着处处受着约束,此时王晓问起来,他反而说得多了些:“嗯,本来也没什么事,逛逛观前街,到各处林园走走,顺便看一看苏州河。”

“苏州河还是苏州的河?”王晓问。

“苏州河。我听我朋友很多次谈起这条河,觉得应该会很有故事感。”

“苏州河···在上海。”吴楚笑嘻嘻地接话。

“嗯?”李小雷迟疑了一下。

晚上,五人去观前街逛了一圈,王晓又在得月楼请大家吃了一顿。吴楚一直闹着要去酒吧,所以几个人就近找了一处清吧叫“枫林渡”,点了一些啤酒鸡尾酒,虽然没人驻场,但是氛围相当说得过去,几个人聊着食物和音乐,偶尔打一打“性主题”的擦边球,酒吧的灯光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李小雷觉得这像时而隐藏时而显露的人性,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阴晴圆缺。

尽管李小雷周一到周五的晚上一直待在酒吧,但是自己却不怎么会喝酒。一两瓶啤酒还好,但是喝多了,尤其跟鸡尾酒一混,李小雷就招架不住了,酒一喝,胆子大了,兴致也高了。酒吧吧台的角落里,斜放着一把锈了的吉他,李小雷扫了一遍弦,发现除了二弦断了,其他的弦都能用,就校了一下音,以《三根弦上的布鲁斯》开场,居然在小酒吧里引起一阵小高潮。吴楚的脸上泛着通红,双目迷离地看着坐在台子上的李小雷,一瓶接一瓶地喝酒。

李小雷是以赵照的《一把破吉他1999》结尾的,当他唱到“爱上漂泊的少年郎,我只有一把破吉他”的时候,还特地把自己手上的破吉他扬起来,台下就开始响起口哨与喝彩声。吴楚的脸就更红了。

李小雷下台的时候,手机上多了一条来电未接,是何雪。

李小雷出了门,回拨过去。

“小雷你晚上回宿舍么?”

“不了,在苏州呢。”

“哦···那个···”

李小雷突然绷不住笑:“怎么?今天又要带小男生回去?”

“嘿嘿···”

“朋友,注意安全。”

李小雷回到枫林渡的时候,他们桌上多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半白的头发,络腮胡子剪得却很精神,看到李小雷回去了,脸上露出笑意,客气地起身想与李小雷握手。徐贝儿和王晓都显得相当开心。

“您好您好,我是这家酒吧的合伙人,我叫刘池。”

李小雷礼貌性地握手,然后坐下来:“我叫李小雷。”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嗯,我还是大学生,没有找工作呢。”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说:“相信您也看出来了,我们这酒吧···”

“这台子好久没人了吧。”李小雷指着唱台,叹了一口气。

刘池也是很感慨的神色:“这唱台本来是属于这家酒吧另一个合伙人的。但是他···”

“他怎么了吗?”吴楚来了兴趣。

“两年前,动脉硬化,脑血栓。”

王澜“啊”的一声,捂住嘴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徐贝儿也十分同情地看着刘池:“那他现在···”

刘池眼睛突然一红:“一个星期前,肺部并发症感染,已经,已经···”

李小雷给刘池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饮料。

刘池一口闷了半杯,胸口还是微微起伏着:“所以,我想请您在这里唱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您的身上总能看到他的影子。”

李小雷挠挠头:“我只是来这里旅游的,并不在苏州上学,所以···”

刘池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样···”然后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算了···”

刘池起身的时候,又对着李小雷说:“不过还是很谢谢您,刚刚跟他们说的话我也说到做到,你们这桌的单我买了,希望你们在枫林渡玩得开心。”

但是吴楚、徐贝儿却没有了之前兴奋的模样,几个人突然沉默起来。

“您说的看到他的影子是什么意思?”李小雷突然跟着起身。

“我也说不上来,嗯···这么说吧,您是我见到的除了他以外,第二个用食指与中指这样扫弦的,而且您唱歌的神态,真的像极了他···”刘池尽管十分失望,但是回答得还是很客气。

李小雷语气犹豫着:“他···也姓刘?”

“嗯。他是我亲弟弟,我刚才没跟说过么?”

李小雷摇摇头:“他叫刘枫?”

刘池原本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猛地流了下来:“你果真认识他,你果真认识他。”

李小雷的记忆被拉回到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在妈妈的逼迫下,到了小区旁边的琴行学钢琴,但是学了不几日,李小雷就没了兴趣,他反而对屋顶上那个小阁楼里的吉他声充满向往——或者仅仅是对那间小阁楼充满向往。

阁楼里是一位披着长发的吉他老师,也就是刘枫。李小雷钢琴弹累了的时候,就会听见刘枫用一口苏州话唱苏州小调。刘枫手里的吉他有魔力,居然可以弹出古筝的感觉,李小雷爱极了这种半带方言的弹唱。他的妈妈后来拗不过他,让他转学了吉他。以至于那个弹钢琴的老师后来一看到李小雷,就半带开玩笑地咒骂刘枫,刘枫就会坐在一边,吃几颗红色的药丸,喝一口水,摸着李小雷的小脑袋:“是颗好苗子,是颗好苗子。”

刘枫自称为放荡不羁的浪子,他弹民谣也弹古典,在他手里,这把琴是可以串联古今,连接四海的。刘枫教了李小雷六年,从三年级到初三,刘枫的指法,李小雷学得八九不离十,包括他与众不同的扫弦,以及他唱歌时那种陶醉的神情。但是李小雷的爸妈总说李小雷唱起歌来,少了些什么,李小雷妈妈觉得是那种长年累积起来的自信,李小雷爸爸则认为是那种男人应有的飘逸。只可惜刘枫在李小雷初三的下半学期就辞职了,那时李小雷忙着中考,连句再见的话也没有说。

这个时候,连最为稳重的王澜都开始对李小雷的身份好奇起来。

李小雷对刘池说:“他曾经教过我几年。您跟他,长得很像,只不过您是短头发。”

刘池摇摇头:“可惜他后来啊,连头发都没有了。”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李小雷之前台上的表演,“像啊,那神情真像他。”

李小雷就邀请刘池坐下,把他跟刘枫的故事讲给刘池听。

刘池喝了好多酒,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能在黑暗里发光。

“我能,明天去他的墓前祭拜一下么?”李小雷问。

“我也去。”吴楚紧接着。

刘池说:“他这性子,哪里有墓能容得下?我按照他的遗嘱,把他的骨灰全洒进黄浦江了。将来,他就随着水流,去太平洋,去印度洋去逛吧。”

李小雷越发犹豫:“您是刘老师的哥哥,照理说,我不应该拒绝您的邀请,我要不···”

刘池摆摆手:“话怎么能这么说,你是学生,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学习了。这样吧,这个酒吧,我也不知道还能再开多久,现在离你毕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里,只要你想来,随时过来。等到你毕业,如果你还愿意,就过来唱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这个酒吧关了。我也40多岁了,也该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了。这么着,我也算对得起我这个弟弟了。”

“除了他,您不考虑再招一个驻唱?”王晓问。

“你看,两年了,我宁可这个地方荒废了,我也不愿意找人来,我是不打算招人了,就这么着吧,今天我听到我们家枫以前的事,也是开心得很,他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三月的苏州,天气还是有些凉,李小雷他们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路上的路灯也都是淡黄色的,透着一股寒意。吴楚默默地走在李小雷身后,看他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她悄悄牵住李小雷的衣角,内心有着一丝悸动。

李小雷心事重重,并没有发觉。徐贝儿和王晓不知不觉地靠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没有注意到吴楚的举动。只有王澜看在眼里,大大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的时候,几个人都在酒店里睡到下午才醒来,然后晚上又去了枫林渡,李小雷跟刘池郑重告别的时候,刘池的那把吉他送给了李小雷。这吉他虽然弦断了,可是面板是十分的好,全单板,声音浑厚好听。刘池说:“枫活着的时候啊,就喜欢带着他的吉他到处走,他死后呢,也没留下什么。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就带着它,去外面看看。”

从苏州回来,李小雷找人买了一套相当好的琴弦和琴箱。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把琴拿出来,调准音,又松下来,拿棉一遍一遍地擦。他心里记着刘枫,但是并不把这种悲伤体现出来。李小雷还是李小雷,他该做什么的时候,还做什么。李小雷也不打算往苏州跑,不去看一眼枫林渡,他觉得男人之间动感情的交流,有一次就足够了,去的频繁了,那种情怀就淡了。只不过吴楚开始对南京,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她因为想着一个人,居然喜欢起一座城。

从苏州回去后的第三天,李小雷接到吴佳的电话。

“李小雷你是个大忙人啊。”

“嗯?什么事?”

“什么事?还你钱啊,怎么,不要?”

“嗯,不用了吧,又没多少钱。”

“你!”吴佳憋着一口气,“那我不还了。不过···我请你吃个下午茶,你总不能拒绝吧?”

“今天么?我今天下午有课。”

“猪鼻子插葱,你长能耐了是吧!我不管,下午三点,我到你学校门口,你必须给我出现!”

李小雷把电话挂了,睡了个午觉,安心去上课了。

晚上他照常去了酒吧,唱了几首歌。在11:30的时候,回了学校,又在零点翻过宿舍的围墙。然后找何雪去走廊呆着。

“小雷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嗯?”李小雷有些意外,往常就算何雪有再多话,都是回了宿舍再说,今天居然抽着烟就开始跟他讲话了,“我招惹了谁?”

“就今天下午,我们学校校门,被一辆车堵了。门卫说了半天都不肯走,最后报警让警察给拖走了。”何雪吸了一口烟,“我当时就在场!那个姑娘被拖出来的时候,朝着校园里面喊了三遍‘李小雷你个混蛋’,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七个字,她说得太含糊了,我都没听清。”

“那那个女的后来怎么办了?”

“怎么办?听说是要行政拘留,估计要思想教育,呆好几天呢。”

“···”

“到底是不是你啊?”

“···”

“不会真是你吧?”

“···”

周六的时候,李小雷又接到吴佳的电话。

“李小雷你个混蛋。”

然后吴佳就把电话挂了。

李小雷去酒吧是上的工作日的班,周末就十分空闲了。之前吴楚跟他联系着说要来南京玩,李小雷就去南京站接吴楚了。

两个人去了秦淮河。

南京是一个没有春天的城市,一旦暖起来,就十分暖和。吴楚来的时候,天气好得不行,走了一会儿路,身上有了一层薄汗。吴楚的身材又好,脱下外套之后,线条更显勾勒。路上来往的人,都多少朝着李小雷和吴楚两人张望。李小雷跟着一群人的时候,还自如一些,两个人的时候,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以一路上,多数时候是吴楚在讲,李小雷听着,吴楚讲得兴奋了,还挽着李小雷的手臂。李小雷手臂上感受到什么,面色一红,也不方便明说。

秦淮河其实是一条不很有意思的河,古韵早已被往来的游人踩踏殆尽,吴楚却不觉得不耐烦,反而兴奋地指东指西。一条街逛下来,她手上拿满了烤串鸭肠,这倒让李小雷不那么紧张了。

吴楚问:“李小雷你也大三了,将来打算做什么?”

李小雷就摇头:“不知道啊,我没什么想法。我就想着能满世界地乱逛。你呢?”

“我嘛,可能会出国吧,去深造个几年。回来当个海归,将来多赚些钱。女人嘛,不能指望着男人去养家,我要花我自己的钱,买自己的包包和化妆品。”说这话的时候,吴楚拿着一根鸭肠,指着落下的太阳。

“那挺好。”

末了,李小雷也不再说话了。

晚上的时候,吴楚说想再看李小雷弹一次吉他,李小雷说他今天不上班,吴楚就执意要李小雷为她一个人弹。

李小雷就从宿舍里拿出他的琴,带到吴楚的住处。

“嗯,你想听什么?”

“我都想听,你把你会的都弹一遍吧。”

李小雷笑了起来:“那可要些时候了。”

吴楚就跟着笑:“只要不是超过三天三夜,我都听着。”

李小雷就一首接着一首地弹,吴楚一开始认真地听,后来就开始小声地唱,再后来李小雷不唱了,只是弹着曲子,吴楚就能接着唱。吴楚唱不出来的,李小雷就笑她,吴楚就把枕头扔过去。

李小雷弹了一整夜,吴楚就边唱边听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吴楚就赶着早班的高铁去苏州了。

“欢迎再来。”李小雷说。

“嗯。”吴楚答应着,神色一黯。

后来的几周里,李小雷还遇见过几次徐贝儿,徐贝儿笑称她已经同王晓谈起恋爱,李小雷就祝福她。李小雷原本想问吴楚的近况,可是话卡着咽喉,总是说不出口。

转眼便是五月,大四的老生忙着毕业分别与找工作,校园笼罩一片淡淡的忧伤。

李小雷的工资涨到了160元一晚,这期间,他带着刘枫的吉他去了青岛,还跑了一趟重庆。他感受着校园里别样的氛围,却并不如何惆怅。他唯一遗憾的,就是酒吧门口的煎饼果子摊,据说还是被城管抓到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城管署门口跪了一整夜,也没有能把那小车求来。所以每次李小雷从酒吧出来的时候,眼里总有一块空落落的。

五月的第一个周四,李小雷又在酒吧遇到了吴佳。吴佳瘦了一圈,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酒,她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

是吴佳先叫住的李小雷。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李小雷重复了一句,然后想了一会儿,又肯定地说了一句,“真的好久不见。”

“嗯,我的父亲遇上了车祸,现在公司已经慢慢交到我手上了。”吴佳把烟掐灭,“简单来说就是,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人现在没事?”

“人?我爸?现在活蹦乱跳的,还嚷嚷着要带我妈出国游。”

李小雷挠挠头,同情地看着她。

“怎么样?今天别去表演了,陪姐喝一杯?回头姐把钱给你补上。”

李小雷摇头:“唱完陪你喝一点。”

“也成。”

李小雷上台前,给何雪发了一条信息:晚上记得把钥匙放窗台上。

因为李小雷最近有些感冒,嗓子很沙哑,他就索性在脸上架上口琴。吉他和口琴,一个节奏一个旋律,有些格外的氛围。

李小雷一直弹到11:30,然后鞠躬,下台。

李小雷看见有一个打算上前陪酒的服务生被吴佳打发走,然后李小雷就走过去。

“继续在这里喝还是换一家?”李小雷问她。

“光喝酒怪没意思的,去吃烧烤。”吴佳就拉着李小雷,“吉他放我车上。”

李小雷也没反对,上了后座,李小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问她:“你那天在学校门口···”

吴佳一个急刹车,李小雷的脸差点撞到车前玻璃。

“你再说一句话,我把你舌头割了,一会儿下酒!”

李小雷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李小雷想了想,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弹了一曲《卡农》。

吴佳就说:“我以为你小子整天只会唱那些情情爱爱的俗歌,没想到你也有阳春白雪的时候。”

李小雷就跟着说:“我也以为你整天就烟啊酒啊的,没想到你还知道阳春白雪。”

吴佳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再怎么说我也是哲学系毕业的高材生。”

李小雷就继续不说话了,他继续弹《天空之城》,《喀秋莎》,吴佳也不吵他,把车载音乐关掉,静静地听着。

吴佳带李小雷去吃的羊肉馆子离城区有一段距离,但是去的时候,在馆子里吃饭的人却很多。

吴佳点了一只烤全羊,又拿了几瓶酒。

酒一喝,李小雷的话就多了。

“你今年大三,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找好了吗?”吴佳问。

“没呢,不想找,反正还有一年呢,先凑合着过呗。”

“你这个人,人品还行,要不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也不要你做啥,高兴了弹个曲儿,让我放松放松,逗我开心就成。”

“我不。不可能。”李小雷掰扯着一根手指头,“我得出去逛逛,我想满世界的转悠呢。”

“那你有钱吗?”

“没有!”

“那不就成了,你跟着我。你看,我谈生意得到处跑吧,你就随着我去转悠呗。”

“寄,寄人篱下,不干!”

老板乘了两大碗羊汤递给两人,李小雷也不喝,净喝酒:“我得,我得到处看看,我答应过我师傅,我得带着他的吉他,去,去流浪。”

吴佳就笑着摇头,李小雷哪怕平日里再正经,心底里头还是个孩子。吴佳就劝他喝羊汤,李小雷不肯,吴佳就一勺一勺地喂。

烤全羊刚吃了一半,两人就饱了。吴佳把钱付了,就带着李小雷出了门。李小雷前脚刚出门,“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吴佳又反身回了店里,要了一瓶矿泉水给李小雷漱口。

李小雷吐得满身都是,吴佳也不嫌弃,硬是把他拖回了酒店,找服务员把他的外衣给洗了,吴佳看着睡在床上的李小雷,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捡尸”的,把李小雷给骗过来的。她说不上李小雷哪一点吸引她了,他跟她从前认真喜欢过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说话也不懂得套路,做事也不圆滑,可是吴佳就是觉得李小雷顺眼。但是吴佳的那种感情里,还掺杂着一点姐姐对弟弟的疼爱,想到这里,吴佳不禁脸上一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出了门。

李小雷又一次在正午醒来,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袋早饭,还有一张纸条和一塌现金压在他的手机下面。

“上次的钱还你了。还有,从今天起,就没有以前的吴佳了。”落款是:吴佳。

李小雷对这张纸条上的后半句话,似懂非懂,半知半解,加上宿醉,脑袋疼得厉害,他冲了个澡,然后把袋子里的粥和油条吃了。

李小雷又去酒吧里打了一个月的工,等到了六月,就忙着期末考,再往后的暑假里,他到厦门吹了一个月的海风。他在一个夜晚,在厦门的海边,一艘废旧的渔船上吃着大排档,看见闪着灯的飞机划破黑色天空,他就一时兴起,拨了吴佳的号码,却是空号,他就从相册里翻出吴佳留给他的纸条——那张纸条被他扔到了刘老师的吉他的琴箱里,平时也不取出来看——他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在厦门的海边写了两首歌,一首写给吴佳,一首写给吴楚,由于两人都姓吴,他就把两首歌称作是:一“吴”所有。

倒是王澜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李小雷的微信,跟他聊的话题逐渐多了起来。

等到了大四上半年过完,两个人已经一起出去旅游了好几次。他们在后海溜过冰,去西藏看过海,也去成都的茶馆里打过牌。这期间李小雷偶尔问起吴楚,王澜只说她忙,人已经不在学校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到了大四的下半年,李小雷忽然想起一年以前的自己,想到了三月时认识了吴佳和吴楚,又在四月和五月与她们分别,他就心生恍若隔世之感。若非他怀里抱着的王澜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甚至要怀疑这一整年都只是他梦里出现的事。

当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偷偷翻看吴佳的照片,有意思的是,虽然吴佳的手机号已经注销,但是她的微信却一直留着,尽管这一年没有发过任何动态,但是李小雷总觉得当他点开吴佳的微信,手机的另一头就连着吴佳,他不敢给她发一条消息,生怕有鲜红的感叹号刺破他苍白的梦,他甚至不敢在有人的地方点开她的微信号。

他是在2月13号开学的,2月14是情人节,他带着王澜庆祝他们未满一周年的恋爱,王澜那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她骂吴楚不是东西,偷偷摸摸拉着李小雷的衣角,她骂李小雷不是东西,居然也不反抗,就这么不明不白任由她牵着。李小雷那天破天荒地没有喝醉,他把所有话都听在耳朵里,然后起身买单。

2月15号的时候,李小雷把自己的吉他砸了,砸得稀巴烂,他买了一张去往苏州的票,去苏州找吴楚。他把苏大找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吴楚的身影。他蹲在校门边上,抱头痛哭,哭完之后起身,发现他居然找不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他就一言不发地买了回南京的票。

回到南京,李小雷就跟王澜分了手,他生了一场大病,发烧一直到41度,过了半个月才好。然后李小雷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他去学了雅思,在半年里把出国的所有资料准备好,然后在2017年的春节前后,收到了伦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李小雷蜷缩在家里打发日子。自从他把吉他砸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弹过一首歌,他的床前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吴佳朋友圈里的自拍,另一张是吴楚在秦淮河边,李小雷给她照的照片。李小雷对吴佳和吴楚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可是李小雷一想到她们两个,他就觉得自己老了,老得一无所有。他偶尔还会记起写给那两个人的歌。“我曾经年少不知愁,背上行囊走···你用稻草编成指环,说要戴到白头。”“那时我会在你身旁,say to the father I do,带上指环一身无暇,跟着我走向远方。”他到最后都分不清哪一首歌是写给谁的了,又或者每一首歌都是写给两个人的。

李小雷活了23岁,他的生命里按说已经走进又走出了相当多的人,可是让他印象这样深刻的,却是两个见面不多的女子。他原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每次路过寺庙的时候,都会进去为吴佳与吴楚两个人分别求一段美好的姻缘。

李小雷在2017年的前半年什么都没做,他就呆在家里,也不想着要周游全世界,也不想着好好唱歌或是好好吃饭,所以李小雷瘦了一大圈,他像一条癞皮狗,横卧在沙发上,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因为漏喘了一口气而身亡。漫无目的的日子里,何雪来找过李小雷一次,并且告诉李小雷他快要结婚了,另一个男生是一个相当温柔体贴的人,他们俩打算在结婚的当天,去医院领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李小雷对他表达了诚挚的祝福。但是当他得知两人的婚礼举办在今年9月的时候,同时表达了一种遗憾,因为那个时候李小雷只能在大洋彼岸祝贺他们。何雪掏出一包烟:“抽么?”

李小雷抽出一根。

“第一次?”何雪问。

“第一次。”李小雷回答。

“那你用嘴吸,不要入肺。”

李小雷还是呛到了,烟熏得他的嗓子火燎火燎的,难受的要命。可是李小雷还是满脸笑意,他看了看何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2017年5月的最后一天,李小雷过了自己23岁的生日。李小雷原本很喜欢23这个数字的,乔丹是23号,詹姆斯是23号,他小时候的学号也是23号,23跟他有缘,现在,他整23岁了,他开始害怕这个23了,这个23要了他的命,它一声不吭地就把他之前的一切做了一个数字上的总结,更要命的是,23岁的他,一无所有。

好赖没过几天他就开始忙着出国的事了,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收拾行李,最后却得知只能带上两个大箱子,而且不少东西还不能带上飞机,他就又把多余的行李,能扔的尽量扔,这样一来,他居然扔得只剩下一个箱子,他也不多想,在七月半的时候,他就带着一箱行李上路。

他提前了一个半月到伦敦,就在邦德街、牛津街、考文顿花园,还有什么格林威治一顿逛。英国美食向来以中国菜、意大利菜文明,连英国人自己都不愿意一门心思吃自己做的炸鱼薯条,但是李小雷吃,他不仅吃,刚来的一个月里面,他有二十多天,除去早餐以外,中午和晚上都吃的这些东西——他实在是懒得去超市逛,每天到楼下的快餐店点一份十英镑的炸鱼薯条配啤酒。他很好奇英国人是不是一天到晚闲得慌,每次他吃炸鱼薯条的时候,都有一拨又一拨的英国男女,什么也不点,一品托的啤酒喝到天黑,连气都没有了。

李小雷在英国的时候,也并不很想家,衣食住行都很方便,除了每次用洗衣机、烘干机的时候,会把价钱换算成人民币,然后好一阵肉疼,当然,坐地铁也是。

李小雷在开学之前,打算好好吃一顿,他从网上找了一家米其林三星的酒店,点了一份他不认识的牛排,还有一杯价钱还说得过去的红酒,在餐厅里好一顿细嚼慢咽。结果对面桌上的意大利女人居然主动坐到他身边。

“你的眼睛真sexy。”女人说。(这里的sexy实在是不知道如何翻译)

“谢谢。”李小雷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是第一个说我眼睛好看的人。”

“哦,真的吗?那你平时都认识的是些什么人呐。”意大利女人有些替李小雷遗憾的语气,“不过,我真的认为你的眼睛很sexy。”

“嗯,好吧,请问您有什么事呢?”李小雷还没吃几口,被人打断,心里是有些不耐烦的。

“哦,是这样,你看我也是一个人来这里吃饭,不知道能不能与你拼一桌?”

李小雷转头看了看,这个点,大半个餐厅都空无一人,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想的,但是毕竟人生地不熟,李小雷也就答应了。

“但是我身上的钱只够我一个人吃哦。”这是李小雷在女人把刀叉拿过来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意大利女人叫德尔·彭西,德尔代表她的祖上是个意大利的贵族,彭西在意大利语里是迷失的意思,直译成中文,大体意思就是迷失的贵族。

李小雷告诉彭西自己的名字,结果李小雷半杯红酒喝完,彭西都没能完整地读出来。

“你还是叫我Leo吧。”李小雷说。

彭西跟李小雷的交往没有太多的戏剧性,异国他乡,干柴烈火。彭西住的地方原本比李小雷的敞亮,但是拗不过李小雷执意不肯搬走,彭西就搬到李小雷的住所。这样的结果就是,李小雷狭窄而拥挤的房屋更加不堪重负。但是每天都弥漫在浓郁的荷尔蒙气息中,两人都不觉得狭窄的空间有什么不妥。

“其实我很能理解你,Leo。并且我很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很直接地告诉我,这样我就不会花更多时间去追求一段无解的爱情。所以我感谢你。”

“嗯,有道理,我们的时间都是那么有限,再美好的爱情也敌不过时间的消耗。”

“不,你错了。”彭西这个时候像一个忧郁的诗人,“只要你愿意相信,时间也会输给爱情。”

彭西在当天的下午离开了李小雷的住所。

李小雷送走彭西,失落了好几天,但是圣诞节的来临,冲淡了这种情愫。伦敦开始下雪,李小雷也迎来他开学后的第一个假期。

李小雷再次遇到吴佳是在邦德街。

李小雷是去邦德街的店里买剃须刀的,这个时候一个姑娘凑到李小雷身边,紧张地说了一句:“帮帮我。”李小雷很意外,因为他听到了久违的中文。

李小雷问她怎么了,姑娘就指着远处一个大老黑说:“他要打劫我。”

李小雷这时才看清她的脸颊:“吴佳?”李小雷问。

“诶?你是小雷?”吴佳也显得十分意外,他乡遇故人,吴佳一把抱住李小雷,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全然忘了之前的慌张。

李小雷问吴佳怎么回事,吴佳就说这个黑人用中文跟她说了“打劫”两个字。李小雷半信半疑,但是看吴佳的神色不像说谎。他也曾听说过伦敦有些秩序不好的地方,只不过在伦敦市中心公然用中文说“打劫”的,他还是见所未见。

他朝那个黑人走去。

“打劫。”黑人露出白净的牙齿,半带笑意,在李小雷看来却是非常狰狞,加上黑人一对花臂,真的是吓人得要命。

李小雷大骇,脱口而出:“You wanna rob me?”

黑人听完这话,居然比李小雷还要恐慌:“No! It is just kinda Chinese greeting.”

李小雷更为吃惊:“Who told you about this greeting?”

“A friend of mine.”

李小雷稍微理了一下思路,算是想懂了。这就像李连杰版黄飞鸿里面,十三姨骗李连杰说外国人之间打招呼用“I love you”一样,骗得李连杰每次看到十三姨,都用“我爱你”开场。李小雷暗暗咒骂了那个黑人的friend,然后把“你好”教给他,再三叮嘱他不要再说“打劫”了。

吴佳原本吓得不轻,看到李小雷的瞬间,一颗心算是沉到底了,但是看见李小雷朝着那个高他一头的黑人朋友走去,她的一颗心登时又提了起来,直到李小雷安然无恙回到她身边,吴佳居然眼圈都红了,她轻轻锤了一下李小雷的胸口,暗叹一年多没见,李小雷居然结实了许多。

吴佳本来是想逛一会儿街,然后回自己住的酒店的,但是既然遇到了李小雷,兴致自然不一样了。

“走,你带姐去吃一顿。”

“不去。”李小雷买完剃须刀就准备离开。

“诶诶诶?你往哪儿走呢?你为啥不去?我刚来伦敦,人生地不熟的,你不陪着我,谁陪着我?”吴佳拽着李小雷的手不放。

“没钱。”李小雷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姐请你成不成?”

李小雷看了一眼吴佳:“你这次不会忘带卡了吧?”

吴佳脸一红,拎起包就追着李小雷打。

“你他娘的给老娘站住!”

路上来往的行人看着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少男少女,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既然是富婆买单,李小雷很不要脸地挑了一家他想吃许久又舍不得去的饭店。店在伦敦眼旁边,透过玻璃窗,抬头就可以看到头顶上旋转的摩天轮。

吴佳看了一遍菜单,问李小雷:“诶,有没有中文版的啊?”

李小雷白了一眼吴佳:“没有。”

“那你,那你给我做一下翻译。”吴佳拽着李小雷一根胳膊,“或者你说什么好吃,我听你的。”

李小雷回想起上次无意中点到的牛内脏,胃里一阵翻腾,他打了个冷战:“还是你自己来点吧,但是就一点,不好吃别怪我。”

“李小雷!你帮不帮我点?”

“不能啊,这要是点错了,是会出人命的。”

“真不能?”

“真不能。”

“嗯,那好,这顿饭你自己买单。”吴佳提起包就打算离开。

李小雷赶紧拽住吴佳:“姐,这样行不行。虽然我来这里已经半年了,但是还是没有摸清楚这里菜谱上的菜。不过我跟你点一样的,要是好吃就没问题,要是不好吃,大家一起不好吃,你可不许怪我。”

吴佳听了这话,立刻甜美地笑了起来:“乖,我怎么会怪你呢。”

李小雷就仔细研究了一下菜名后面的配菜内容,还拿手机词典做了翻译。最后点了两份比较保险的pasta。李小雷刚点完菜,吴佳就一把抢过李小雷的手机。

“哟,这屏保上是谁啊?”

李小雷脸一红。

这是他出国前拍的,他把吴佳和吴楚的照片上下放好,拍了一张照片作为屏保。前段时间跟彭西交往的时候,他都没舍得换。

吴佳就凑到李小雷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原来你,喜欢姐姐啊?”

李小雷的脸一下子红得跟个灯笼似的。

“这有啥好害羞的,姐姐也喜欢你啊。你早说,那天晚上我就,我就···”吴佳一脸坏笑地在李小雷身上看来看去。末了,还咂一咂嘴,表现出很遗憾的样子。

“不过呢,也不算晚,你看,姐这不是来了吗?”

这个时候服务生先把软饮料上了,李小雷抓着冰块,就往嘴里塞,闷着头不啃声。

“不过,这个小姑娘是谁啊?嗯,发育得倒是挺好,你眼光不错啊。”

李小雷这时稍微冷静了一点:“这屏保,我就随便找了几张照片拼接了一下,我都是随便找的,定期更换的,你别太在意。”李小雷憋着一口气说完,又赶紧深吸了一口气,补充了一句,“我今天还要再换的,马上就不用你这张照片了。”

吴佳就饶有兴味地说了一句:“是吗?”

李小雷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闷着头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这一年都去哪儿了?”

吴佳就拍着李小雷的肩膀:“诶哟,怎么了这是?我们家的大男孩儿哭鼻子了?”

李小雷就抬起头,老老实实说了一句:“没有。”

吴佳反倒沉默起来,闭上眼,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这一年,我可不好过啊。公司里面那帮人···”吴佳睁开眼睛,用手擦了擦眼角,“算了,不提了,都过去了。这样,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你想找我,随时都能找到我,好不好?”

李小雷说:“我又没找过你。”

吴佳抓起一片烤脆了的面包就往李小雷头上砸去:“你他娘的欠打!”

吴佳进李小雷住的房间的时候,使劲用鼻子嗅了几下,然后在李小雷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你小子胆子不小嘛,敢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了是不是?”

李小雷吃痛地皱起眉头,但是没有叫出声。

吴佳又嗅了一下,有些赞叹道:“艳福不浅嘛,还是个洋妞啊。一股子洋膻腥味。”

李小雷吃惊不小,立即对吴佳的鼻子刮目相看,一时惊为天鼻。

吴佳发觉李小雷盯着自己鼻子看,握着他的手,捏到自己鼻子上:“是不是觉得我的鼻子漂亮,以为是整的啊,你摸摸,这可是纯天然···”

吴佳的话还没说完,李小雷就开始啧啧赞叹了:“这怕是比狗鼻子还要灵吧。”

只见电光火石间,房间里一地鸭毛。

李小雷捂住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赔我枕头。”

李小雷和吴佳并排躺在一起的时候,李小雷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悄悄捏了一下大腿上的肉,这才无比确定,他不是在做梦。吴佳无比真实地躺在他的身边,虽然有衣覆体,但是隔着衣服,李小雷能体会到很多细微的触感,这是李小雷跟彭西在一起所没有过的感觉。

吴佳显然比李小雷想得多,她这时居然不紧不慢地拿起李小雷的手机,然后一手揪住李小雷的耳朵:“说,上面那个小姑娘是谁?”

李小雷想掰开吴佳的手的时候,才发现吴佳手劲大得很,只得一边被揪着,一边老实回答吴佳的问题:“她叫吴楚,是我一个朋友。”

“是女朋友的朋友还是女性朋友的朋友?”

“女性朋友。”

吴佳冷哼一声:“怕是想要发展成女朋友,人家没给你机会吧。”

李小雷也不接话,他起身把靠床的窗户打开一点,清凉而不寒冷的风就吹进屋内。

“诶,你的吉他呢?”

“砸了。”

“砸了?怎么就给砸了呢?”

“不怎么,就用不上了。”

吴佳就开始捏李小雷的脸,也不说话。

吴佳捏了整整一晚上,李小雷也就让她捏了一晚上。

“这次你不会再走了吧?”李小雷问她。

“放心,我会待上一阵子。”

李小雷听到这话,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李小雷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吴佳还没睡醒,李小雷本来想帮她拉拉被子,但是这个姑娘她的牙死死咬住被角,两只手都狠命地拽着,李小雷想拉扯也拉扯不开,也就放弃了。

李小雷没有把窗帘拉开,但是他钻到了窗帘后面看了一下天气,居然是伦敦难得的好天气,虽然外面还有积雪,但是太阳还是亮得通透。

他到楼下买了两包加热即食的面,到厨房里煮好牛奶,但是李小雷只有一个杯子,他想了一想,把杯子里外洗了三边,打算一会儿给吴佳用。

他回房间,把加热好的面和装满牛奶的杯子摆放到床头。吴佳还没醒。李小雷想了一想,把加热面的封膜撕开一个小口子,他就对着吴佳的鼻子,把面的香味扇过去。

吴佳还是没有睁眼,但是李小雷看到被她咬住的那一块被角,正慢慢被浸湿。李小雷就看着那块被角,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也不说话,也不喊醒吴佳,他心生一种现世安好的想法。

不知道在哪一个瞬间,吴佳猛地睁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现在几点了。”然后起身。直到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李小雷,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下头,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但是又莫名地开始同情吴佳。

李小雷把面端送到她面前:“吃早饭。”

吴佳很意外地问了一句:“给我的?”就准备伸手去接。

但是李小雷这个时候收手了,他把面放到了一边。吴佳就愣在那里。

李小雷把牛奶端过去:“刚醒,还是先喝口牛奶吧。”

吴佳居然破天荒的没有骂人,也没有嘀咕,只是唯唯诺诺地双手捧着杯子喝,喝了一半,眼睛上的睫毛就开始微微触动起来。

李小雷不合时宜地“额”了一声,吴佳就停下,等着他说话。

李小雷挠挠头:“这个杯子是我用的,不过你放心,我倒牛奶之前洗过好几遍了。”

吴佳就笑起来了。李小雷第一次看吴佳笑得这么温柔,脸就红了。他不吱声,把面推过去,然后自己捧着那碗开过口的面,一顿吃。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吴佳吃了几口面,问李小雷。

“我还不知道···”李小雷把面卷到叉子上,“你是一个人来英国的?”

“哦,我爸的公司搞团建,公司高层集体英国游,我现在也是他的员工,就过来了。”

“嗯,我就说···”

“说什么?是不是想说缘分真奇妙?”

李小雷咧了咧嘴:“我就说你英文这么不好,想不开了,还往英国跑。”

吴佳把李小雷摁倒在床上,然后跨到他身上:“你个小兔崽子,看不出来啊,说话挺损啊,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娘我分分钟把你吃了?”

李小雷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和“任君采撷”的模样。

吴佳用食指勾着李小雷下巴:“哟,想不到一年不见,脸皮也跟着长啊。”

李小雷就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吴佳看,吴佳一把夺过去,把照片和最近删除都删了干净,然后问他:“没发给别人吧?百度云也不能上传啊。”

李小雷就竖了三根手指头,还没立誓,吴佳就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个死小孩儿,拍什么不好,你要是这照片传出去,这影响可就大了。”

李小雷就起身继续吃面。

吴佳就凑过来,从他身后抱住他:“这样,你等我起来洗漱化个妆,咱们出去,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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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宁觉得自己很倒霉。好好的一个女帝刚登基一天,后宫都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就一觉睡死穿越到了现代,成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三无千金,继母不慈,继姐霸道,就连亲爹都谋划着要怎么骗她手上的家产。但这都还不是最惨的,最悲催的是好不容易动心一次,想要谈个恋爱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靠近五步之内,必踩狗屎;四步之内,天上会飞下鸟粪正中脸蛋;三步之内,平地之上摔个五体投地;两步之内,乌云压顶暴雨只下在她方圆一米内;一步之内,横里冲出一辆车……宋嘉宁想,连小手都没摸上就这样了,要是亲一下……命重要还是爱情重要?这是个问题!新文来了,1vs1,男强女强,甜蜜互宠,欢迎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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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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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希尔不太冷!当格兰特.希尔融合了21世纪中国篮球迷的记忆那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90年代,希尔见证了乔丹最后的辉煌;20世纪初,希尔和OK组合角逐联盟主角;退役前,希尔是詹姆斯,韦德,安东尼超越的目标;他就是独一无二格兰特.希尔!他温文尔雅,但是蔑视权威;他重情重义,但是绯闻缠身;《希尔童话》在冬天来临前登场,为我们送来一缕阳光......
  • The Sign of the F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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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虫潮的沃尔特

    虫潮的沃尔特

    突变往往无从得知它的始末,正如一本书,一个转角带来的“忽然”,谁也无法预测。所以当它来临时……或是在享受着有些幸福的高中生活或是在苟活于糟糕万分的地下水道无论背景无论身份世界的不公平都会被强行扭转成人人平等的死亡“……那么我的造物啊”这时上帝会张开他的大手如此说道“点燃更大的火焰吧”让它爆炸,耗尽氧气,扼杀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