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一样的上古祭坛如烟云般,从晃动不已的冰原深渊下遥遥升起,伴着阵阵听不清的神音,好像是祭祀音,但又有些像是颂名一样,神异非凡。
莲台祭坛的大小尺寸像一座小山丘,供放着珂腾所化的血幕肉球,像是有着自主意识,在耸入一定的高空后,就选定一个方向速速离去,不知它是要去向何地。
“传言是真的!”银金色神殿在万道极光中剧烈抖动,显然,里面正在发生的天翻地覆的惊动。
“什么传言?”
满头晶莹发丝的老妪珂三娘忽然停驻,看见大殿里的一大半老怪物们显得惊讶不已,好奇地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珂三娘,你倒真是一点都不在意祖血的来历吗?”大殿内,一根嵌着数百颗绚丽梦幻的宝石的雕龙璧柱上,竟然浮现出一道瘦长瘦长的人影。
“族主!”神殿内再度掀起一场狂沸。
“族主,您出关了?”珂三娘惊喜地尖叫道,犹如活泼少女,声音之中居然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涩。
那道人影自宝石璧柱缓缓剥离而出,像从水面浮出一样,模样逐渐清晰可见。
他的面容冷漠,眉眼如画,身材瘦高,一袭青衣,宛如一个冷峻的少年郎。
很难想象,这就是万珂一族之主,老道人口中的万珂老鬼。
“不然?都有人找上门来了,也是该做个了断了!”冷峻少年沉声说道,一双星眸无比深邃,仔细看去,那瞳孔深处俨然如一片古星河,有无数的星辰陨落,黯淡光彩。
“上古言,天生白泽时,身下伴生过一朵九叶青莲座。族中更是相传,曾在数万年前,那朵九叶莲座就遗失在这极北之地的苍茫冰原之下,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有老怪物见迟迟没人告诉珂三娘,同情不已,主动悄悄传音予她。
珂三娘满怀感激看了那个老怪物一眼,可眼里还有疑惑,她也传音道:“那为何白泽寻觅不到,而今又重现?”
“珂腾不简单!”这一次,这个老怪物不再多言,缩着手,只是说了一句,就退到殿中角落,闭口不言。
“恭送族主!”
正当珂三娘还在犯迷糊时,一声整齐又雄厚的拜别声瞬间让她清醒过来。这时,她才发现万珂族主已经快要走出大殿,心急之下,赶紧移步,冲上前去。
漫长的大殿过道上铺满了华丽的刺绣金纹毯,万珂族主身形单薄,一步一步,和着天地间的一股某名神秘的律动,轻轻地踏着,即将走出大殿。
“慢,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他觉察到珂三娘跟来,停了下来,也不回头,就这样背对着她,抬手示意留步于此,并冷漠地说道。
珂三娘望着他瘦削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他的内心肯定有些寂寥。
“你就想用一句话打发我?”珂三娘平静地回道,仿佛已经习惯了。
两人有些僵持,一旁的老怪物们却像看好戏一样,眼里有着止不住的笑意。
珂三娘喜欢族主这件事,万珂族的上上下下都知道。
族主不喜欢珂三娘,万珂族的上上下下也都知道。
族主不喜珂三娘,倒不是因为外表年龄上的差距。
虽然一眼看去,这位少年族主比老妪珂三娘小了许多,但实际上,一副少年郎模样的万珂族主却比晶发老妪的珂三娘大了近千岁...
凡是实力通天的修炼者,他们的一生几乎都不会是顺风顺水,几经磨难、跌宕起伏方是修炼一途的常态。
甚至,为了度过这漫长未知的岁月,他们不仅要饱受身体上衰老的刺激,还有和那神魂可能随时浑噩的双重折磨。当然,也只有这样,他们的心智才能快速磨砺,实现极尽一跃,跳脱凡尘。
对于容貌这等身外之事,他们早已无心在意,除了有着某些特殊执念的老怪物外,一般这群大能级别的修炼者都不想永驻青春,不然显得像个毛头小子,不够稳重。
万珂族主的外表,倒算不上执念。据说是年轻时,他去过多个大陆上游历,入莽荒,进祖地,竟寻到一株仙草,服食后,容颜就此定格在那一刻,不再受岁月侵袭。
直至现在,这株仙草的药力一分一毫都没有流逝,他时常还能感受到一股热流在体内运转。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只能顺其自然。
除了之前那两个事,万珂族的上上下下还都知道,族主其实谁都不会喜欢,因为他一生只会有两件事:求道、惜才。
为求大道,勘破红尘,不沾情欲,独善其身。
怜修者于万古,惜族中之大才。
这是万珂族主的真实写照。
正因惜才,当年天荒会晤,湛胤年一剑斩杀万珂族的那位百岁神子,导致他的心里难受无比。
那位神子是他的理想接班人,打小起认真授法,当作亲子对待。
自从那位神子消亡,这位族主的心里就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儿,惜才的他无法接受自己多年培养的弟子被一击杀死。
一番斟酌后,万珂族主还是决定私下找湛紫崚合作,予湛紫崚泣血剑,欲借他之手替神子报仇。
对此,哪怕此刻的他已经洞悉了老道人此番来势汹汹的缘由,也不会后悔当年的决定。
现在,他出关了,打算去掺和一下外面的事,并准备彻底了断当年因果!
“嗒”、“嗒”......
这位族主像是没听到珂三娘的话语,保持沉默,又继续行走在这漫长的大殿过道上。
“我就不信你的心是一块石头!”珂三娘看到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也故作潇洒地转身离去,丢下这样一句话。
本来打算看好戏的老怪物们见此情景,眼里顿时失去光彩,心里叹息道:这一段虐恋...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倔强的珂三娘头也不回地离去,跟万珂族主背向而行,一步一步,很是利落,丝毫没有女人该有的柔弱。
可谁又知道,究竟是多少个日夜的折磨,才铸就了她的那颗早已变成铁的心...
遥想四五百年前,刚满及笄之年的珂三娘还会大哭大笑。
虽然,那时的她已经修炼有好几年的时光了,但就是有时仍会像个孩子一样,还天真的满心以为,未来的心上人必将是一个少年英雄,英姿飒爽。
及笄之年,一个女孩最美的年纪。当时的珂三娘也不例外,青涩秀人的她,明眸皓齿,眉梢细长,满头青丝披肩,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模样。
也正是那一年,整整一千岁辰的万珂族主宣布,将于一个月后,在万珂族境内最高的白泽神山上盘坐,讲法三昼夜。
一时间,全族上下的男女老少们惊动,皆纷纷提前数日开始奔走,全速赶往神山,希冀占据着好的位置,能够更为清楚地聆听到妙法,并渴望松动多年都未精进一步的修炼瓶颈。
那一日,珂三娘还清楚记得每一处的小细节。
在她们即将要抵达神山时,久未放晴的天空居然被一颗大日很突兀地横断,骄阳似火,焦金烁石。
冰原上,这轮十分罕见的炎日晒得一群前来朝圣的族人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当然,她也身在其列,同样觉得这骄阳太过蛮横,有些不懂人情世故。
立谈之间,一只擎天大手自神山之上探出,遮天蔽日,霎那间阻断了太阳的耀眼和燥热,并随着带来了一阵清爽凉风,如秋风拂面那样,一下子浇灭了每位族人的身体、乃至神魂之上的烦躁之意。
没多久,珂三娘瞥见,就那片湛蓝蓝的天空下,白泽神山之上,一个少年由之前的盘坐而直立起身来...
正值少女年岁的珂三娘一下子屏住呼吸,眼里像藏有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就在刚才那一刻,似乎她心里深处的某个心结豁然解开。
那时候,她可爱机灵,想娶她的人数不胜数。可当她回到家中,总是偶尔垫着脚尖,装作不经意,有意无意地眺望着远方的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