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虽然此时正值夏季，此刻也早已日高三丈，但这却并不妨碍小湛起的努力用功。
他爱看书。
说来可笑，并不是他不愿意嬉戏玩闹，而是他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实在是没有一个同龄人愿意陪他一起玩耍。
原因是，有几个小孩曾偶然见过他的胎毒暴动，那模样很是骇人，吓得那群小孩落荒而逃，几天心绪都难以平静。
就这样，他再也没有朋友了。
不过，幸好老翁喜欢看书，加上平日里给小湛起治病，需要查阅典籍，所以，渐渐地，小湛起也爱上了看书。
别看他没多大，但在这木屋的书房里，至少有一大半的书，他是读过的。
“爹，这本书主要讲什么的啊？是不是又关于治病的啊？”小湛起抱着本厚厚的书，走出书房，向老翁问道。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看书之前，喜欢先问一下这本书的大意。
“哦？走近点，让我仔细瞅瞅啊。”
老翁正蹲在地上收拾碗筷，听到孩子呼唤，抬头看了一会儿，没太看清，唤声让孩子走近些。
“喏，就是这本，它表面上也没字啊，没有书名吗？真是奇怪。”
小湛起走到老翁面前，两手抓着，伸到父亲面前，给他看。
“唔，真是古怪，这本书我曾经可是找了很久，不知道放哪了，没想到却被你翻了出来。”老翁瞥了一眼，很惊异地说道。
“我是在书架最下面那个位置找到的，爹，那你现在还需要看吗？”小湛起如实答道，顺便问问老翁是否还需要观看。
“不，不用了。你拿去看吧，这本书本身没有什么神异之处，倒是记录了许多神鬼志怪的故事，书名叫做《异实录》。”老翁摇摇头，言明自己不需要，让小湛起放心的看。
“对了，书上的记录可谓是三分假七分真，你别被迷惑了。”
正当小湛起转过身，准备仔细研读时，老翁出声，提点了他一句。
“嘻嘻，知道了，爹。”小湛起乖乖的点了点头，如获至宝般，笑着说道。
小湛起又如之前抢粥那般，一溜烟就在老翁眼前彻底消失。
“终归是该让他知晓的，毕竟，他可是我的孩子！”老翁见四周无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自己的孩子终是要接触到“那个世界”了吗？
他看似古井无波，可实际上，心底犹如大海上掀起了万丈巨浪，难以平复。
小湛起跑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渭河的一处河滩地，很多鹅卵石铺在河道，在清澈的河水浸润下，闪着柔和的光。
渭水，在这片野岭上，可谓是地位非常之高。
它不仅滋养了两岸的凡人们，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而且还为他们提供了便利的水路，方便和外界交融。
历史上，渭水自古长存，从未发生过断流。
那潺潺的流水声，像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洗涤着小湛起的心灵。
小湛起的两只手臂环绕胸前，紧紧地护住那本书，看得出他把这本书当作了宝贝。
他沿着河滩，又走了大概半里路，最终停了下来。
正值初夏，晴空万里，那轮高高挂起的骄阳晒得他小脸通红，额头上满是密密的小汗珠。
可他的两手都不闲着，只得先将书放置在河道旁的柳树下，这才腾出手来，胡乱擦了一下汗珠。
“啪嗒啪嗒”
随后，他有些迫不及待，麻利地脱掉脚上的布鞋，露出两只白嫩的小脚丫，跑到冰凉的浅水河道，踩着水花，尽情地嬉戏玩耍。
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这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小湛起深深地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呼，好开心啊！”
小湛起拘了一捧清凉的清水，痛快地饮了下去。
“该看书了！”
小湛起玩累了，心满意足地回到树荫下，开始准备要仔细地读一读这本志怪书籍。
“噫，这是什么怪味？”
小湛起刚一翻开这本厚厚的书，一股子怪味扑鼻而来。
味道不难闻，可是却非常的怪。
这味道，像是很多奇香混杂在一起的感觉，加上古书发黄的书页所特有的淡淡霉味，确实很怪。
小湛起强忍着怪味，翻到了第一页。
“第一卷--上古神族”
小湛起盯着第一页上方几个显眼大字，在心中默读道。
“嗯？第一卷？难道还有很多卷吗？这本书该不会就记录了这一卷吧...”
在小湛起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好几个问题。
带着好奇，他开始往下看去。
“洞同天地，浑沌为朴，未造而成物，谓之太一。”小湛起小声默念。
小湛起开始仔细琢磨这句话。
天地浑然未分，整个地呈现出未分的混沌整体，当时还没有形成生出有形的万物，这种状态称之为“太一”。
这是在阐述这个世界的本源？
小湛起颇为激动，认为自己发现了神藏。
他继续读了下去：“同出于一，所为各异，有鸟、有鱼、有兽，谓之分物。”
万物都出自于这个“太一”状态，成形以后各不相同，有飞禽、走兽、游鱼，这就称之为“分物过程”。
难道这书中记载的“太一”状态，就是全部生灵的诞生的原因所在？亦或是生灵齐出的缘由？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因为他一直以为这片天地生灵各有造化，皆来自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域。
这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世界观像是崩塌了。
直至很多年后，他方才意识到，原来幼年时一直认为的观点才是正解。
其实，是他忘了，忘记了当时父亲所告诫的话：三分假、七分真。
“方以类别，物以群分，性命不同，皆形于有。”他虽然受到冲击，但出于好奇，仍然往下看去。
可根据不同的种类，将它们区分开来，它们的物种、群体和生命形态也各不相同，但表现为有形这点上是一致的。
生命形态不同，但有形上却又是一致？
小湛起有些似懂非懂，不能怪他理解能力差，实在是这本书有些晦涩难懂。
这时，小湛起不经意间看到了下一句话，才彻底恍然大悟。
“隔而不通，分而为万物，莫能及宗。”
原来这本书想要说明，各类生灵因为种类的不同，进而互相阻隔，不贯通，于是才能显示出它们的千差万别，并且再也无法返回到它们原本那种“太一”的状态。
小湛起好似醍醐灌顶，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这第一页就剩下最后一句话了。
“故动而谓之生，死而谓之穷。”
看到这里，小湛起的小心脏为之一颤。
所以，万物均处于它们的生命运动状态，这也就有了“生”，而“死”便是万物生命运动的终结。
“这才是‘生’与‘死’的真谛吗？”
小湛起放下书，内心火热，盯着树根上的一只只小蚂蚁，轻声问道。
当然，蚂蚁是不会回应他的。
他才读了这本书的第一页，内心就感触颇深了，这是他之前看书时从未有过的。
可能对于旁人来看，并无太大感受。
但他不同，每天活在对死亡的敬畏中，这句话点醒了他！
万物都有着它们各自的生命，又何必庸人自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