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昏暝,地平线上,一片平坦,唯有高耸的九山向拱,呈盆谷之势。
九山轰隆而鸣,簌簌抖落下,阵阵尘土飞扬,宛如开天辟地时期的玄黄气垂落,厚重且神秘。
一道鎏金般的流光划过天际,给灰蒙蒙的天幕勾勒出一笔金色的线条,最终慢了下来,悬停于九山之上。
原来是老道人和万珂族主联袂而至,再度立在这禁仙谷之上,目光向下投去。
“吼...还敢前来,真是...不怕死啊,既然如此,都来成全本仙灵吧!”发出兽音的存在灵觉通天,第一时间察觉两人的到来,并出声恐吓道。
“呵!”
外表年轻的万珂族主珂千幽丰神俊朗,眉眼如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是一位朝气蓬勃的修炼者,会让人误以为是个未谙世事的少年。
可实际上,他面若冷霜,眸若星河,既灿烂又深邃,冷峻气质外泄,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扑面而来。
“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来历吗?要是能脱困,恐怕你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我的精血了吧!”珂千幽冷笑连连。
珂千幽语气平静,但着重强调了“精血”二字,不知究竟是何意味。
“哈哈,我的‘族主大人’,可你真的懂白泽法的恐怖吗!”禁仙谷内的存在大笑着,笑声中竟带着一种凄厉的意味,让人骨寒毛竖,不寒而栗。
“今天,你们都得死!”语气凶狠的兽音刚落,天地就起了变化,一股压抑绝望的气氛弥散开来。
“轰”、“轰”......
禁仙谷接连发出震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断了枷锁,即将出世一样。
见到此情此景,老道人故作轻松,只是脸部表情有些轻微的变化,像是似笑非笑,实际上,心中早把万珂族主骂了好几十遍:你要出手就干脆点,偏偏还要激怒他作甚!
“呼!”
万珂族主强颜镇定,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黑着脸的老道人,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微笑着,仿佛又重回到了他的少年时,那时候兄弟一起并肩作战的熟悉感觉。
骂归骂,老道人同样不露怯意,挺直了腰板,理了理嘴下的飘飘白须,眼神坚定。
“嚓!”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自尘烟弥漫的山谷内传出,声音不大,却硬生生地击中两人的心神。
老道人与万珂族主为之一颤,身形略微有些迟缓,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
“走!”
两人并肩,表情凝重,各自拿出杀手锏,飞速冲向下方。
“蝼蚁终究是蝼蚁,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呢!”兽音低沉,仿佛自言自语。
“一重枷锁,足矣!”
九山深处,一道璀璨的亮光闪动,犹如神龙摆尾,或似金蟒出洞,刷的一下子扫向两人。
见势不妙,老道人一拂袖,拎出了一个足有孩童大小的紫金葫芦,葫芦上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顺势砸下。
“轰!”
一声巨响过后,刺目的光散去,露出了老道人披头散发,正低着头,步步后退,似乎有些落了下风。
而紫金葫芦与那亮光皆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没事吧?”
虚空中,万珂族主显化而出,冲着老道人询问,可还没等到回应,那记亮光突然重现,狠狠抽来,长长的辉芒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伺机而动,要夺人性命!
“噗!”
一旁,老道人猛地抬头,仰天吐出刺鼻的鲜血,随后,整个人便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顿时像是没了精气神。
“嘶!好疼!”
珂千幽因关注老道人的情况而分心,被光鞭恶狠狠地抽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对,它在吸我精血!
万珂族主心中一凛,同时果真感到有阵阵虚弱感冲击识海,令他头晕目眩,不禁扶额惊呼。
“不好!老道,它在籍此破除封印!”
“我知道了...”老道人立在虚空中,眸子低垂,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你还行吧?”
“没什么。”老道人转身,杂乱的白发遮住半张脸,朝着万珂族主缓缓走去,他的每一步踏在虚空中,都要溅起阵阵空间涟漪,边走边说道:“只是...新得了一副躯体,有些不适应!”
“新躯体...你不是老道!”
万珂族主幡然醒悟,快速倒退,虽然老道人看似气息衰弱,但仍让他感到不明觉厉。
老道人并没有追逐珂千幽,而是顷刻间消散了,轻飘飘的,像数以亿计的烟尘颗粒那般,袅袅地升空、缓缓散开...
同时,在禁仙谷深处,一杆如卷轴般的数尺长事物被抛出,悬在虚空中,缓缓铺展开,并放大到数十丈,足足阻隔了一方虚空。
这是一幅刻画着有数不清的洪荒异兽的雪白布图,其四周绣着瑰丽的金边,金边内的异兽画像均泛着赤红色的光泽,面容各异,栩栩如生,仿若即将要从中脱困而出,逃之夭夭。
“精气游魂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俱现!”冰冷的兽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居然蕴含着某种神秘的莫大伟力,像是帝王出行,布告天下。
这幅神图簌簌抖动,传出“哗啦哗啦”声响,其中不间断地逸出一道道气息各不相同的神秘气流,融入周围的虚空。
咻!
老道人散化而成的细微颗粒如漫天的繁星,不计其数,皆在在兽音的颂读声下,悄然与那虚空中隐匿的一道道各不相同的神秘气息之一相结合。
嘭!嘭!嘭!
待到颗粒与气息扭转片刻,完全结合后,就会突然炸开,掉落出一尊尊神异的庞然大物,坠下地面,砸出一个个巨坑。
这些庞然大物均体长高达数丈,形状各异,有人首蛇身、虎头熊躯、生有六翅的蚺蟒...但其中的绝大多数还是人形,站立在地面上,高大威猛,很像一尊尊远古时期的巨人一样,不怒自威。
“精怪!这些都是精怪,皆是族中那张仿制图上所描绘的!”一旁的万珂族主脱口惊呼,一反平日里的冷峻之态。
万珂一族,来历甚大,族人因蕴含丝丝缕缕的稀薄白泽血,而得以坐拥那这数千里白茫茫的极北之地。
真灵白泽不仅仅被他们遵奉为先祖,更是其信仰一般的存在,自然流传着许多关于“先祖”的传说,其中,就有白泽精怪图这件圣物的来历。
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
此图就是被后世称作的白泽精怪图的那件圣物,相传以白泽体内刚流出的新鲜纯血所铭写,加之白泽独特的能力、气息,令这张图蕴含有神秘的精怪力量,据说白泽精怪图一出,足矣荡平半壁山河,媲美至尊的武器!
当然,作为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稀薄真血的万珂族后人,哪里能有这般资格,去掌控、拥有这件圣物,这是简直是妄想!
况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这是白泽精怪图的神力吗?”万珂族主心中一凛,想起了一些族中古史,那是唯有族主方能知晓的古史!
“咚”、“咚”...
足足有上百头的精怪开始行动了,步伐声震耳,有一种无敌的气势扩散开来,造成一股不小的压迫感。
它们各自分散,像是在寻找某物,当然,其中不乏有两三只出手,联合轰击珂千幽。
“老道,你果真死了吗?”万珂族主一边敏捷地避闪着,一边望向先前老道人消散的位置,脸上虽看不出一点悲悒,语气却十分低沉。
四野开阔,可在珂千幽的眼里,一切却是如此的虚幻。
半响过后,他依旧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唯一有的...只是层出不穷的精怪,它们拼了命地想要扑上前去,将他撕碎。
当然,不会有谁回应自己。
因为,自己的朋友,就这么死了...死了...
念头闪烁间,珂千幽脸色逐渐阴沉的像一片寂静的死水一样。
“哈哈哈,很好很好!我万珂族的禁忌,理应由我这个族主来解决掉,哈哈!”珂千幽放声长啸,两眼染上血红色,像有火炭在炽热的燃烧,眦裂发指。
“你懂白泽法,你有精怪图,你为大禁忌,甚至,你就是白泽,可那又如何!”
“太一道积,练形之宫,体有真血,覆映吾身,鬼妖丧胆,精怪亡形!”珂千幽一步登入九天之上,双手掐诀,眸子里满是疯狂之意。
此时此刻,珂千幽身姿伟岸,犹如一位盖世皇者出击,睥睨苍生,强势绝伦,其背后缓慢浮现出一只山岳大小的、伴生有一对巨大弯角的尊兽虚影,那兽影朦胧,看不真切,好似尚未完全成型,却也透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这是在演化白泽法!
倘若有人巧生灵眸,会发现在他的体内,那象征精神力的识海与代表着神力源泉的元海皆在剧烈地沸腾,快速蒸腾出一片片的神秘雾气,倒流经他的全身上下,最后注入身后兽影,使之更为凝实。
同时,他这是也是在“煮海”!
“煮海”,这是唯有至强者才配得上的传奇说法。
据说是来自一位前路崩阻、突破无望的巅峰强者,他在最后弥留之际,不甘多年苦修,一朝成空,白妄此生。
于是,在一番艰难挣扎后,他巧化平生所得妙法,并毅然决绝地点燃体内的二海,来获得短暂的越级战力,主动出手轰击天道...
最终,他虽油尽灯枯,道消身殒,但也是完成了夙愿,满意地离去了。
因为他换来了一种能够短暂拥有恐怖战力的神术,将之铭刻于天道之中,供后人感悟。
当然,这是唯有修炼者突破至强的那道门槛时,方能感受到的神术,原因是只有迈过那个门槛,“元海”与“识海”才能被称作海!
后世中,这神术被无数的至强者们奉为“火并神术”,依据其特性,称之为“煮海”。
“海之术,足有焚天沸海之能,其隐微亦多,竟至不祥。”后世如是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