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叶州南缥缈峰,云烟缥缈,难见其貌,拔地四万八千万丈,修士望而叹息,鸿雁欲过难飞。
衔叶州缥缈峰与白鹭州枫染城齐名,共享山巅美誉。山上之人莫不知晓“三教一城一缥缈”,若说三教中人是专攻术业,以证大道,那么这一城一缥缈,便是修士报团取暖,以求长生。
柳姝懿拔剑御空,以观楼境巅峰修为连出三剑,剑意缥缈却无处不在,李良辕驻足观望,面露追思,他在缥缈峰为奴一甲子,又将一身剑道授予柳姝懿,后者对他也是敬重有加。
柳姝懿收定身形,长剑自行归入堂中剑鞘,转身走向李良辕,眉如细柳,一袭白衣胜雪,掩不住世间女子少有的英气。
“世间修士换息之时便是势衰之时,你剑意缥缈难以洞察,正好可规避这一纰漏。”李良辕似有赞许,“修为愈深,一口气息愈加绵长,与人厮杀,便可立于不败之地,陆地仙人更是以一息入定,远游厮杀。”
忽而,李良辕抬手,堂中才归鞘之剑又猛然出鞘,李良辕一剑挥出,终年萦绕不散在缥缈峰的云雾,瞬间荡然无存,四万八千丈缥缈峰突兀耸立在衔叶州。
“然而我辈剑道,一息一剑足矣。”
柳姝懿心中骇然,李良辕为奴一甲子,上缥缈峰后,境界止步不前,但一身剑意,绕是止楼境剑仙也难有望其项背者。
“女子剑仙何其之难,到底是心气难以比肩男儿,我授你剑道,希望你能……”李良辕不再言语,眼前之人,终不是故人。
柳姝懿见李良辕不再继续,也没再追问,她知道李良辕为何为甘愿为奴一甲子,也知道他为何止步心楼境难进寸步。
柳姝懿突然面露忧愁,开口道:“如果没那小藕人,是否还有其他办法救爷爷?”
“他小玉京摇摇欲坠,只有取得那孕育一郡气运的藕人,加之佛门相助,方可有所修缮,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李良辕毫不留情,他甘愿为奴一甲子不假,剑心已如枯槁不假,但他仍是一名剑修。
柳姝懿知其性情,倒也没有责怪,她更担心的还是她爷爷柳九思,山上人将修行楼层称作小玉京,想挽大厦将倾本就困难至极,何况是崩塌在即的小玉京。
但她不愿放弃,除却血浓于水的亲情,柳九思还是身负缥缈峰气运之人,有他在缥缈峰便无忧,至于柳姝懿的爹,远游西寒苦地,数十载杳无音讯。
这便是柳姝懿苦练剑道之所在,也是她苦寻荷叶郡莲子之所在。
“那少年既有剑仙照拂,我只能请柏梁台诸修下缥缈峰。”
“你可听说过曲水流觞?”李良辕没有理会柳姝懿的话,自顾自的反问道。
闻言,柳姝懿虽然不解,却也点了点头,说道:“曲水流觞,刀剑之争,听说李爷爷曾剑荡刀域,夺得六十年前剑首之名。”
“那你可曾听说过钟如晦?”
“三十年前曲水流觞夺得剑首之名的钟如晦?”
“正是。”
“传闻他现在已是陆地仙人境,一酒一剑,仙踪难寻。”说到此处,柳姝懿骤然停止,她已意识到李良辕话有所指。
天底下的剑道,绕不开两个人。
六十年前李良辕,三十年前钟如晦。
“钟如晦剑道,尽得快意洒脱,若非天上嘲天关有变,这些陆地仙人怕是早已飞升而去。陆地仙人,而且是剑仙,天底下有几个人配去试剑?”
柳姝懿心如惊雷却是极力压制,思索有何办法能从这位陆地仙人手中得到小藕人。
这时有弱冠男子御空上峰,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眉眼脸颔如精雕细琢,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单以容貌之俊美而言,杨嗣业当之无愧是天下第一,足可羞煞世间女子百万。
“杨师兄,怎么不见扶风姑姑与你一同回来?”柳姝懿上前问道,心中却是没有担忧,她相信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向缥缈峰柳扶风出手。
杨嗣业看向身前少女,开口道:“原本我与柳姑姑结伴前去枫染城观礼,路过荷叶郡时,柳姑姑想去探查一番,便让我先往枫染城她随后就来。”
“直到枫染城大礼结束,也不见她人影,我便以山鬼谣传信给她,她说还要在外暂留片刻,让我自行回峰。”杨嗣业缓缓道来,“她应该很快便能回来。”
“荷叶郡?”柳姝懿曾将荷叶郡之行的始末告知给柳扶风,没想到她独自前往,但愿她不要与钟如晦动起手来。
杨嗣业肯定的点点头,随即又问道:“方才我见缥缈峰云烟尽散,不知是为何事?”
柳姝懿闻言,看向身后的李良辕,说道:“方才是李爷爷在指点我剑道。”
杨嗣业望向柳姝懿身后的李良辕,若杨嗣业不知其中隐情,也会如其他人一样,将李良辕当做缥缈峰上一个不起眼的老奴。
杨嗣业又讲述着枫染城见闻,柳姝懿虽然惊叹大礼光景,却也没有多上心,后来又听闻东海御浪而来的刀客,心中倒有几分好奇,但真正让柳姝懿心有所动的,是杨嗣业注意到了一个别人没有注意到的人。
“当日观礼之时,城主府前可有一个腰间别着酒葫芦的剑仙?”
杨嗣业不知柳姝懿为何会有此问,却也回答道:“没有。”
能上城主府前的山上人,杨嗣业大多都能叫出名字,所以他会注意到一个面生少年,至于腰间别酒葫芦的剑仙,他敢确定是没有的。
闻言,柳姝懿面露欣喜,转头看向李良辕,既然他出了荷叶郡,身旁又无钟如晦护道,那么,以后钟如晦也怪不得她,山上之争,从来都是自负生死,即便是陆地仙人也不能否认这条规矩。
闲聊片刻,杨嗣业便离开柳庭,朝杨庭方向走去,“缥缈峰上,杨柳依依”,指的便是柳庭与杨庭。
李良辕归剑入鞘,消散的云雾再次缓缓聚向缥缈峰,柳姝懿顿时只觉得身前老人身形愈发佝偻,须发皆白,老态龙钟,老奴姿态尽显无遗,有剑与无剑之间判若两人。
然而,李良辕的剑,早在一甲子前便已高束云海。
“若没有其他事,老奴便告退了。”李良辕躬身说道。
见李良辕离开,柳姝懿也不想多做停留,正当她想要转身移步时,忽然看见远处有黄衣女子带着青衣少女步入柳庭。
“姑姑,你回来啦。”柳姝懿小跑到柳扶风身前。
“我去了趟荷叶郡,却也不是无功而返。”柳扶风看了眼身旁的青衣少女,“她天资不错,也有心修行,我想将她收入门下,悉心栽培,日后传我大道。”
“那我先恭喜姑姑喜得爱徒。”柳姝懿看着青衣少女,见她面容清秀,如出水芙蓉,便心生喜爱,问道:“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沈绘竹。”
“我叫柳姝懿,以后这缥缈峰上谁敢欺负你,报我名字。”
沈绘竹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眉如细柳,语气诚恳,便也心生好感。
柳扶风视线扫顾四周,眼底竟然有些许落寞。听说柳扶风曾见识过李良辕白衣仗剑,而如今她的面容却是才过花信,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山上修士,修为越高,受光阴束缚越小,若非李良辕剑心如枯槁,减缓光阴消逝,保持弱冠之姿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