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州,燎拥其六,昔有名将霍骠姚勇冠三军,率军收祁连、焉支二山并入凉州,击至狼居胥而返。”马车颠簸,韩御翻动书籍看得津津有味,“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他看向车外,失神自语:“兵家可以一用,可能会有些小麻烦。”
“先生,再过不久便能赶到京城了。”马夫扬鞭催马,提醒了韩御一声。
“不急,可以慢一点,正好可以再看点书。”
“先生,书任何时候都能看的。”
“怕是以后都不会再看这些了。”
距离进京百步处,韩御便下了车,马夫不解却也没有多问,韩御向马夫告了声辛苦,付了赶路钱后吩咐他自行进城即可。马夫本想直接载他进城,可转念想到,这位先生虽然学识渊博、言语温和,但总是让他心生不容置喙的错觉。
韩御一步一步缓缓进城,这百步之遥却给人无比漫长的错觉。
眼尖的马夫看到韩御出现后马上凑到他跟前,向他热情的介绍着京城,过了一会儿又询问韩御是否想去酒楼落脚休息。韩御点了点头,示意马夫带路,马夫顿时更有精神的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怕韩御走丢。
“就是这儿了,摘星楼,便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马夫向韩御说了声便走向酒楼门口的小二,跟他寒暄起来。韩御见两人如此熟络,相必马夫没少往这酒楼拉过人。
小二吩咐马夫去柜台领赏钱,他便招呼韩御进楼。
“房间安静一点就好。”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
韩御在摘星楼住了数日,一个靠窗小桌,一壶茶,几个简单小菜,听着楼中客人的纷纷扰扰便是他的日常。
不远处的王城内,群臣伏首在微垣阁中,端坐高处的帝王开口让他们起身。
“昨日,枫染城遣人来朝,说是他们少城主想要迎娶安乐公主为妻,希望朕能准许。这虽是朕的家事,但朕为一国之君,家事便是国事,不知诸位大臣们有何建议。”帝王扫视群臣,声音不急不缓。
“父王,此事万万不可,”玉阶之下林桓躬身行礼,“那枫染城少城主与王妹素未蒙面,二人不知彼此,且枫染城本是山上修行之地,王妹嫁过去格格不入,定然不会幸福。”
“父王,”林桓身旁的林株也行一礼,“王弟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枫染城属山上势力且底蕴不俗,若我们贸然拒绝此事,怕是两家会徒添不快,依儿臣之见,倒不如就将王妹下嫁过去,结两家同好。”
群臣相顾而视,似有争论,这时,一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头别玉簪未着官服,身上透着儒雅,帝王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原来是钦天司的李少君。
“陛下,大皇子所言在理,确实不宜与之交恶。”
“这算是你们钦天司的建议?”帝王问了一句。
李少君身旁与之打扮相差无几的一人也站了出来,开口道:“算。”
“父王,儿臣也有一言。”林桓另外一旁的林桐此时也开了口。
“讲。”
“王妹下嫁之时,儿臣建议以最高的规格,最隆重的典礼,昭告天下,其一为王妹幸福着想,其二则是让山上山下都知晓此事。”
林桐说完,丞相张百尺也行礼开口道:“三皇子所虑甚是,如此一来,有枫染城联姻,以后山上之人也会掂量行事。”
文官皆出声附和,而武官一列至始至终都未出一言,这本就不是他们所在意的。
林桓急忙叩首在地,请父王三思。皇帝没有理会林桓,却是看向一直没作声的林仲垣,他是当朝王爷,皇帝的亲弟弟,可此时的他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王弟,你有什么建议?”皇帝喊了一声,见林仲垣不为所动声音又提高几分,“王弟。”
“臣弟在。”林仲垣此时才如大梦初觉,躬身应道。
此情此景,群臣早已习以为常,可皇帝却偏偏喜欢找不痛快。
“朕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皇帝颇感头痛。
林仲垣直起身子,说道:“臣弟愚钝,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最终,皇帝准许了枫染城的请求,林桓叩首痛哭,希望皇帝能收回成命,结果遭到皇帝训斥。群臣散去,微垣阁中仅留下失魂落魄的林桓。
皇帝走出微垣阁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身边仅留下贴身太监白常侍。白常侍不姓白,只因他是白鹭州人,他也不叫常侍,只因他从小便侍候还不是皇帝的林伯墟。
见其他人退下后,林伯墟脸上突显怒容,白常侍知道为何,断不是因为在殿上冲撞父王的林桓,因为他与安乐公主是一母所出的骨肉,林伯墟最喜爱的便是安乐公主,却也不是因为其他人的建议,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林伯墟的恼怒是因为无可奈何,不光是他,他的父王、祖父也遇到过同样的无可奈何。
“陛下,还需要再忍耐。”
“朕知道,”林伯墟压下心中滔天怒火,转身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快的在心楼第三境,慢的在心楼起步境,正因为是孤儿,他们的韧劲过于常人也更为忠勇。”
“切记不要泄露半点风声。”
“奴才定当谨慎。”
摘星楼外,店小二看见走来的林仲垣,便招呼起来。
“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林仲垣笑道:“这不太忙了吗?”
店小二并不知道他是王爷,他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小桌旁,桌上摆着上等菜,只是饭吃到一半便不自觉的打起呼噜,脾气好,出手阔绰,店小二只以为他是个大财主。
店小二开起了玩笑:“您该不会是忙着睡觉吧。”
林仲垣笑得更开心:“还真被你给说着了。”
店小二请进林仲垣后,只见这时,店小二脸色微变,林仲垣顺着小二视线看了过去。
“真不好意,您这段时间没来,忙活着忘给您留这座儿了,我这就给您腾出来。”
林仲垣摆了摆手:“人家坐这吃饭那便是客人哪有赶人的道理,你先下去吧,我自个先找座。”
“您可真大人有大量,那小的先下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再唤小的便是。”
林仲垣点了点头,待小二走后,他也没去找别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那张靠窗的桌子。
“你可知道,你坐的是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