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香聊完电话就回来屋,整理着轻烟的衣物和玩具。
“咚咚!”
伴着敲门声而来的是顾渝不轻不重略显苍老的声音,“紫香,你睡了吗?”
紫香看了一眼床上安静睡着的轻烟,蹑手蹑脚的去开了门,就见顾渝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深色的木匣子。
木匣子似乎有些年月了,看起来有些老旧,表层的漆有明显脱落的痕迹,紫香总感觉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又记不起来。
紫香走出房间,轻轻拉好门,狐疑的盯着顾渝手里的木匣子问,“爸,你有什么事吗?那个盒子是给我的?”
顾渝轻轻的点点头,眼中的悲伤显而易见,他停滞了好几秒才缓缓说道,“这个木匣子是我五年前在院子里,你种花的那块地翻出来的。
我当时打开这个木匣子发现有一张你和那个男孩的合照,照片后面还特意注明了一句话,把这个木匣子交给你,我就知道是那个男孩预感到自己去美国凶多吉少,才留下了这封信作为告别。
五年前你刚好怀了他的孩子,逃到了B市,我一时气昏了头,就把这个木匣子偷偷藏了起来,后来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听你说要回来,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经意又翻到了。这是属于你们的回忆,我没有权力隐藏它。这封信我没有看,里面有一些银行卡之类,应该是留给你的。”
顾渝说完这些,把木匣子递到了紫香的面前,他的双手却是不停的颤抖,仿佛是有千斤重一般。
紫香接过木匣子,控制不住悲伤顿时潸然泪下,泪水夺眶而出。随之而来的震惊,思念和委屈全部都哽在喉咙,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离开了五年的人,居然把最后的告别以这种方式留给了她,而这个告别迟了整整五年。
顾渝布满皱纹的脸上覆上悔恨和痛惜,他上前扶住紫香的肩膀,声音颤抖的说,“紫香,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弄丢了轻尘……”
紫香此刻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股脑的摇头,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惆怅无比。
她是有很多的怨念,但没有责备他。这并不是他的错,只怪命运错误的安排,让她遗失了一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最终却又不属于她。
虽然他已变成了回忆,却永远留在她心里,过去的就让它安静消沉,现在的人值得也需要被原谅。
紫香哭了一小会儿,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口对顾渝说了一句,“爸,谢谢你把它还给我。”
紫香真的很感激他,没有把赵凌湛留给她的东西扔掉,这是他来过她生命里最好的证据,也不枉费那几年的懵懂美好。
顾渝看到紫香眼中的体谅,负罪感稍有减轻,语重心长的说,“赵凌湛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在那个年纪的你们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是对是错,只要你不后悔。”
“爸,我从来不后悔。”
紫香淡淡的回了一句,眼神却是无比地坚定。
顾渝也不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紫香担心自己哭泣声吵醒了轻烟,只好抱着木匣子到旁边的杂物间。
紫香打开木匣子,放在最上层是那张她和赵凌湛在花田一起拍的照片,那时的他们脸上还带着十七八岁的青涩,因为塑了胶照片保存的很好,颜色一点也没有糊掉。
那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紫香依偎在赵凌湛的怀里,坐在花田边上照的一张照片。
当时是用赵凌湛的手机拍的照片,紫香没有手机,所以只保留了一份在赵凌湛的手机里。
赵凌湛承诺把照片洗出来,他们一人一份,只是迟迟没有兑现,她还以为他把这件事忘了,原来是做了后来的这些打算。
紫香记得那段时间顾渝经常出差不在家,赵凌湛理所当然的在花庄出入自如,花田成了他们约会的秘密基地。
照片下面铺放着几张卡片,就是顾渝说的银行卡,紫香拿着这几张银行卡哭笑不得,那时候他还未满十八岁,怎么就像离世的老人一样,留下遗嘱安排后事。
最下层是一张泛黄的薄薄的信纸,紫香轻轻的打开,刚劲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当初紫香还羡慕过他的字体漂亮,满腔热血想学,后来无疾而终选择了放弃。
紫香默念着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都是思念和煎熬。
“紫香: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或许一年,十年,甚至一辈子你都不会读到这封信,又或者我活着回来,把这封信毁了,当然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这次去美国我几乎没有信心能活着回来,没有你的陪伴,内心的恐惧与日俱增,但是更不希望你亲眼看着我离开时的悲痛欲绝。
很多话还来不及和你说,就连一次最重要的告别,我也无法亲自开口和你说,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遗憾。
紫香,我说过一定要娶你,可能要食言了。如果生命还能给我一次机会,我这一生一定不负你,一生只守你一人。
我在祈祷上帝赐予我幸运,愿你也一样为我祈祷。
里面有几张银行卡,是我个人的遗产,不过几十万而已,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唯一能留给你的只有这些了。
不能说出违心的话让你不要想我,是我自私,但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心里留下一小块地方给我就好。
勿念勿忘。”
落款的时间是五年前他离开的前三天。
紫香忽然想起来这个木匣子是她陪赵凌湛逛街时买的,那时候她还问过他为什么要买这个木匣子,他就回答说送给她装小物件。
后来莫名其妙的不见了,问了赵凌湛和顾渝,他们也不知道木匣子的去向,为此她还郁闷了一阵子。
紫香抹了一把眼泪,把照片银行卡和这封信放回了木匣子里,赵凌湛留给她的这笔钱不多不少,她却一分也舍不得花,就像是他留给的回忆一样。如果时间越往前走,关于他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模糊,越来少,她一点也不想淡忘。
夜已深,窗外的零星也渐渐有了睡意,朦胧的月色让这个夜晚分外迷惑,而紫香却失眠了,她很想念他,赵凌湛。
※
近日A市天气变幻无常,昨日晴空万里,今天却气温骤降开始细雨纷纷,调皮的轻烟上午淋了雨,下午就感冒发高烧住进了医院。
小孩子似乎都有害怕打针的逃避心理,扎针那会儿轻烟一直哭闹着不肯配合,在紫香的安抚下她还是乖乖的扎了针。可能是真的扎疼了,她哭着哭着累的睡着了。
紫香在轻烟的病床边陪坐了一会儿,看了时间到了饭点,点滴一时半会还不能输完。趁着轻烟睡着,紫香去医院外面买母女俩的晚餐。
回去的路上,紫香总感觉心里闷闷的,像是一种预感,不知是好是坏。
紫香甩甩头,决定不去想那些诡异的猜测,不经意一抬头,视线里竟然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就在隔了一条街的几百米外。
赵凌湛?
难道是思念泛滥成灾,出现的幻觉?他不是在五年前已经死了?
紫香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内心汹涌起伏,久违的思念倾巢而出。
那张脸几乎和赵凌湛别无一二,只是退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多了成熟和内敛。
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这么相像的人。
赵凌湛,是你回来了吗?
紫香下意识的朝他狂奔而去,下一秒就被现实打败。
他不可能是赵凌湛,因为男子怀里抱着一个与轻烟年龄相仿的男孩,男孩甚是亲昵的把头埋进男人的脖颈间,他们应该是父子关系。如果赵凌湛依然活着,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男子旁边相伴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女子笑语晏晏与他交谈,男子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笑意,他们应该是夫妻关系。
男子走到车旁,打开了车门让女子和孩子先上了车,随后他坐上了驾驶座,最后车子绝尘而去。
紫香看着那辆车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后知后觉的追了几步,又觉得可笑停了下来。忽然间,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卷走了一样。
紫香恍恍惚惚回到医院时,轻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一个人坐在床上玩她的布娃娃。
吃完饭,轻烟的点滴也完了。她们回到花庄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八点左右。
“轻烟没事了吧,烧退了吗?”
才刚进门,顾渝就迎上来用手在轻烟的额头探了探。
紫香看着顾渝满脸的焦虑,解释道,“退了,现在就是身体有点虚,迷糊的睡着了。”
轻烟软绵的趴在紫香的怀里,少了平时的活泼灵动,稚嫩的脸蛋浮现一丝疲惫。
“那你先把轻烟抱去床上睡着,不然一会儿又要着凉了。”
紫香点点头,正准备上楼,顾渝又问,“吃饭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现在去给你做。”
“爸,我吃过了,你就别忙活了,坐下休息吧,我上楼去了。”
说着转身上了楼。
今天遇到的那个与赵凌湛十分相似的男子,给了紫香很大的冲击,此刻乱糟糟的心也还不能平复。
时间都过去了五年,赵凌湛的模样在记忆里,似乎真的有些模糊不清了,唯一能记清的是他那清澈又充满哀伤的眼眸。
忽然想起赵凌湛给过她一张他的照片,好像是夹在了本日记本,而日记本锁在了书桌下面的抽屉里面。
那段时间,只要顾渝不在花庄,赵凌湛就会来花庄,住在紫香的房间。
那本日记本里面记录的都是暗恋他的全部心路历程,她害怕赵凌湛翻到那本日记本,就把它锁了起来,她把钥匙放进一个玻璃瓶偷偷藏在了床底。
不知道钥匙还在不在?
紫香的床很矮,与地面的间距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宽,紫香趴在床边,照原来放进去的位置艰难的伸手进去探,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捞到。
不会是被顾渝打扫房间的时候扔了吧?
也不应该啊,如果顾渝见到是一把钥匙怎么会扔呢?
紫香只好拿来一把手电,把头贴在地上,用光在床底下扫了一圈,发现那个玻璃瓶还真在,只是被移动到了另一个位置,紫香手够不到那里,只好用晾衣杆掏了出来。
当拿到钥匙的那一刻,就像是丢失了很久很久的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了一样,难以喻言的感动和兴奋。
紫香用钥匙打开了那个封闭了很久的抽屉,轻轻的拉开,那本日记本一如当初的样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却是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提醒着它,它沉睡的年月已久。
紫香拍下日记本表层的灰,紧紧的攥在手中,迟迟未打开。
最后,紫香打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那一页是关于赵凌湛的第一个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