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日落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冷,凝月站在永安宫的院子地上,等着皇帝来一同用晚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皇帝才快步走进永安宫的宫门。有内臣捧着净帕迎来上来,皇帝也不停脚,一把抓起净帕,胡乱擦拭了自己的额头和脸颊,走过凝月身边的时候,随手把净帕丢在凝月身上。凝月慌忙接住,就听见皇帝没好气地说:“玥贵人也歇一歇吧。”说着进到殿内。
凝月不明所以,犹豫片刻,还是拿着净帕,也跟着进到殿内来。只见皇帝站在地上,内臣上前来,正要为皇帝更衣,皇帝狠狠地训斥了一声,说到:“退下。”内臣赶忙退了下去。霎那间,永安宫中的空气就像是凝结住似的,整座兰宫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凝月站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低眉顺眼的一动不动。皇帝看着凝月,满眼的狐疑。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的肩膀头慢慢地松了下来,语气平静地说:“有劳玥贵人为朕更衣吧。”
凝月放下手中的净帕,走到皇帝的面前,举起手,来解皇帝咽喉处的扣子。一股幽香钻进皇帝的鼻子,皇帝微微摇了摇头,说:“朕从广元殿上来。”凝月轻轻答应了一声。皇帝说:“朕召见了陆俊海。”凝月又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皇帝问:“玥贵人不好奇,朕和陆俊海说了什么?”凝月抬起头,看着皇帝的脸,轻描淡写地说:“陛下与臣妾的恩师说了些什么?”皇帝扯了扯嘴角,见凝月不甚关心,无关痛痒的样子,没了兴致说:“算了,还真不是什么要紧了不得的事儿!”
凝月把皇帝身上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件的递给侍立一旁的内臣,又为皇帝穿上便服。皇帝才又问凝月说:“陆俊海如何会成了玥贵人的恩师?”凝月说:“是外祖父特请恩师做了家学里的先生。”
皇帝冷哼了一声,醋溜溜地说:“陆俊海,竟也是声名远播呀!”凝月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接着说道:“因为有一次,在射箭场上,不知哪里来的利箭就要射中臣妾,是恩师射了一箭,射飞了要误伤臣妾的利箭;恩师要收臣妾做学生,外祖父同意了,臣妾才拜的先生。”
皇帝想也不想地说:“玥贵妃的恩师,教的不错。”凝月说:“臣妾愚笨,没给恩师争气。”皇帝探究地问凝月说:“玥贵人随侍陆俊海也有三四年吧?”凝月说:“三年多。”皇帝脱口而出,说:“三年七个月又几天。”凝月听皇帝说得准确无误,猜不透皇帝此刻的心思,只好站在原地不说话。
皇帝看见凝月冷冷淡淡,不温不火的样子,更是心烦意乱,忽的转过身去,向膳桌走去。凝月还站在原地,魏公公跑到凝月身边,发急地说:“玥贵人娘娘,快进去伺候陛下用膳啊!”
凝月无奈,走到皇帝身边,拿起内臣端来的净帕,为陛下净手。凝月擦了两三下,就听见皇帝说:“玥贵人也是如此服侍陆俊海的?”凝月从未受到过如此的侮辱,忍无可忍,重重地摔了净帕,抬脚就要往外走。
皇帝腾地站起身来,挡住凝月的去路,瞪着两只大眼,涨红着脸说:“玥贵人,你想干什么?”魏公公见此情景,哪敢劝说什么,只能作出手刀架在脖子上的样子,示意凝月如此就是在找死。凝月哪里就能理会魏公公,看着皇帝,回说了一句:“陛下以为凝月是个什么人?”
皇帝被凝月问得怔住了,哑口无言。二人都僵在原地,四只眼睛对视着,没有多大会儿的功夫,四只眼睛也累了,两个人都败下阵来,站在原地,都不说话。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魏公公才上前来,问说:“陛下,还传晚膳吗?”
皇帝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不理会魏公公,说:“玥贵人平日里也少一些骑马、射箭的,只跳一跳胡旋舞就好。”凝月冷不丁地听见皇帝说到“胡旋舞”,直接就想到冬月里,自己在裂秀岭上遭歹人掳掠,不见了母亲的恐惧。只刹那间,再看凝月,哪里还有什么不知天高地厚,和皇帝置气的声势。
凝月迫不得已,软语温存地问:“陛下是要看臣妾跳胡旋舞?”皇帝看着凝月的转变,不以为意地说:“玥贵人还没有真正为朕舞过。”凝月又问说:“现在就跳?”皇帝点了点头。
凝月换上了舞裙,就在永安宫的地上舞蹈起来。凝月最是懂得胡旋舞的精华,舞因为动而美心因为舞而飞。凝月在地上舞着,皇帝在条案旁坐着,满眼里都是凝月,都是爱羡,心中的猜疑和困惑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上阳宫中,霍贵妃无精打采地来看太后。太后见了霍贵妃大吃一惊,说:“馨儿,今日怎是这般光景?”霍贵人走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姑母,请为馨儿做主。”太后看向李内人说:“快扶起贵妃娘娘。”
霍贵妃起身,急躁地说:“姑母,陛下两个月都没来庆兴宫了。”太后怜惜看着霍贵妃,说:“馨儿,来,来姑母身边坐坐。”霍贵妃坐到太后身边,太后拿起霍贵妃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霍贵妃激动地说:“陛下要是雨露均沾也就罢了。”太后微微一笑,说:“陛下还年轻,宠个半人的,宠了也就宠了吧。馨儿可不能使小性儿。”霍贵妃烦躁地说:“裴凝月进了宫,陛下倒像是换了个人。”
太后说:“这后宫里面就陛下一个男人,盯着的人多了。”霍贵妃还是不能平静,说:“也不知道裴凝月使得什么法子,陛下都要踩破永安宫的门槛了。”太后还在劝霍贵妃说:“馨儿,你入宫时间最长,又是贵妃。裴凝月越不过你去的。”霍贵妃愤愤不满地说:“贵妃的名头不过是好听些罢了。”
太后说:“馨儿还是少说这样的话。”霍贵妃已经冷静下来,说:“馨儿知错了。”太后不愿与霍贵妃理论儿女情长的事,直接就说:“馨儿要是能为陛下生个孩子,那该多好啊?”霍贵妃说:“陛下不来庆兴宫,馨儿一个人怎么生啊?”
太后看着霍贵妃的脸说:“馨儿还是要在陛下身上多用用心啊!”霍贵妃看着太后,眼圈都红了,说:“馨儿愚笨,实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太后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说:“今年的牡丹花宴准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