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叫着他的名字醒了过来,却看到章邯在门外
阑珊有一瞬间刚睡醒一样还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怎么在这
章邯:狱卒禀告韩非突发疾病……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阑珊揉太阳穴的手指蓦得一顿:他死了?……疾病?
章邯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判断:我觉得像是中毒,却又不像,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阑珊闭上眼继续揉太阳穴: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幻境里。
章邯:你刚刚哭了……在幻境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章邯仿佛看到阑珊睁眼,有一瞬间的眼神,让章邯想起来那个似乎从地狱走出来的少女,她被追杀到筋疲力尽,可一听说是秦军,那眼神中散发出来的杀气便令人胆战心惊,像围猎的时候,死了所有同伴的,被包围的狼,浑身都是血,戒备任何一丝声响,仇视所有的人,被逼到绝境,在巨大无形的笼子里挣扎着,咆哮着,像是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撕裂,那样的眼神,光是想到,就令他浑身发冷。
而这只有一瞬,待章邯回过神来,发现阑珊还是闭着眼,让章邯几乎以为刚刚是错觉,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阑珊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震惊到暂时忘记刚才的事情。
她说:我进宫
章邯有些诧异地转向阑珊,打开她的牢门,说道:你也会有这种时候,不是说死都不去吗。
阑珊仰头看了他居高临下的眼眸一眼,并不理他,撑着墙准备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悲伤过度,竟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吐出一口血。
章邯眼疾手快扶住差点晕倒的她,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章邯一手扶了她的背,一手放在她的腿弯,却又忽的一顿,缓缓放下手,背过身来:臣僭越了。
他背对着阑珊,没看到她的表情,阑珊眼眸先是闪过一丝莫名,然后是了然。
从她答应的那一刻开始,她对章邯而言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下属
她是主
对扶苏,亦是
她此刻伏在章邯背上,想象着一种画面,把他一刀结果了,可以变成他的样子,接近嬴政,扶苏,把他们全都杀了。
然后呢?
天下又会重新陷入更大的纷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势力角逐,决出新的七雄或者五霸。
她又陷入了回忆。
长平之战后
她修书给父亲,要留在邯郸,并对练武达到入魔的境地,只因一闭上眼或休息时,就想到40万赵军惨死的情景,便不能安心。
白起想乘胜进围赵都邯郸,攻灭赵国。应侯范睢妒忌白起功劳,以秦军疲劳应休整为由,建议赵国割让六城请和,秦王同意。赵王准备按和约割让六城时,大臣虞卿认为割地与秦,秦势更强,建议以六城赂齐国,联五国抗秦。
于是秦王令王陵率军六十万兵分三路攻赵:北线十万秦军攻占上党,牵制北方赵军南下增援邯郸;南线十万秦军阻击可能增援的魏楚联军;中线主力四十万秦军直攻赵都邯郸。武安关、皮牢关被秦军攻陷后,秦军长驱直入,于公元前258年正月进抵赵都邯郸城下。
廉颇率赵国军民四十万顽强抵抗,赵相平原君赵胜亦散家财于士卒,编妻妾入行伍,鼓励军民共赴国难,并选3000精兵,不断出击,疲惫秦军。
一开始的赵国百姓是震惊害怕的,而后便是愤怒,宁可多拉一个秦军同归于尽,也不愿逃亡他国。
你们坑杀了我们的父亲、兄长、丈夫,现在还要来屠杀我们的爷娘和妻子。
邯郸城没有了贵贱之分,大家变成了一个人——赵人。
我们祖祖辈辈,祖先的坟冢都埋在这里,誓死不退让。
百姓们拿起耕地的犁具,闩门的门闩,宰肉的屠刀,一起退敌。
每一次战斗,她穿梭在秦军中,像割草一样收割秦军的性命。
王陵损失惨重。秦王命白起接替王陵为帅,白起称病推辞。秦王改令王龁接替王陵为主将,增兵十万继续围攻邯郸。秦军死伤过半,仍不能下。范睢于是举荐郑安平为将,率军五万携带大量粮草支援王龁,加强对赵的进攻。邯郸城内粮食耗尽,赵王被迫向魏、楚两国求救。
平原君赵胜奉命出使楚国,一门客毛遂自荐随往,后楚国出兵十万救赵。
魏王欲出兵十万救赵。秦王称诸侯中有敢于救赵者,败赵后首先攻先救赵者。魏王恐惧,暂时观望。魏信陵君魏无忌依靠魏安僖王宠妃如姬盗得虎符,夺兵权,并挑选八万精兵进击秦军。楚春申君黄歇亦率军救赵。
秦军大败,损失惨重。战后秦国和赵、魏、楚三国签约息兵,将占领的河东郡还于魏,太原郡还于赵,上党郡还于韩。
那真是一场比长平更惨烈更惊心动魄的战斗,只因守卫的是都城——最后的家园。
邯郸之战后燕国以为赵国气数已尽,出兵六十万想要趁火打劫,却被她父亲打了回去,此后李牧将军渐渐成了赵国新的军事支柱。
然而赵王听信奸臣郭开的话,以为李牧对他这个王有诸多不满,准备令立新君,于是派人追杀。
她逃到了秦国,遇到扶苏公子一行人,她劫持了扶苏,让他身边的侍卫帮她杀死前来追杀她的人。然后知道他竟然是秦国的长公子,仇恨驱使着她遍布伤痕又疲惫的身体,如地狱恶鬼,眨眼睛身边又倒了一排尸体。
千钧一发之际,阴阳家的湘夫人从背后偷袭了她。
也许是扶苏觉得她一人之力胜过几十人,杀了可惜,于是封印了她的记忆,收为己用。
然后便是故事的开始了。阑珊想:仇恨是一种很好的力量,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的潜能,但若是用不好,就会被它夺取神智,受其支配。
执念塑我身,欲望生我魂,若放下仇恨,恐怕我早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所以我既不能忘记仇恨,也不能被它支配。
我既在累累白骨中九死一生,在熊熊烈火中重塑自己,便不再是一个停留于过去儿女之情的我。
我时刻铭记,我背负着四十万枯骨的血,有时候杀几个人并不是报仇,反而是另一些人借刀杀人的工具。
我要进宫,看看这背后究竟是多大的一盘棋局。
到房中后,医者前来为她诊断,说先前大悲,郁结于心,吐血反而是好事,只是如果今后一直悲伤忧思,便是对身体不利了。
她回忆完自己的前半生和今后的打算,却忘记这么长一段回忆,按章邯原本的速度早就应该到她房中的。
然而他们却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