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喧嚷的人群如洪水崩堤,推挤着往某个方向涌去,绵延三里不断,难见头尾。
“小二,听说这罗州城向来平静,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嘈杂?”酒楼上,有远方客人不解的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黑影,向桌边上菜的小二问道。
小二停住步伐,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笑问:“客官是外地人吧。”
“我从京城来。”那人疑惑点头。
“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四季楼?”
“哦?荆国第一风月楼,大小分楼开遍了大江南北,我自然知晓。”
那人依旧不解,但他很快就顿悟了,抬头试问道:“莫非这些人都是冲你们罗州城的四季楼去的?”
“客官果然聪慧,确实如此。”小二点头笑道。
“嗐,我还当什么大事呢。”那人突然露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他抬手倒了一杯酒,饮尽,哈一口气,颇为不屑道:“说实在的,各地四季楼我游历时也去过几次,虽说她们身姿、容貌、气质、舞艺皆属上等,可看多了实难再生惊艳之感。看楼下这些人,各个眼红垂涎,比战场将士还猛百倍,未免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
小二嘿嘿一笑,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庸脂俗粉自然不足为奇,可如果是四季楼背后主人亲临呢?”
“主人?”
客人皱眉低喃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突然双目瞠圆,浑身发抖,杯中酒水尽数洒出也浑然不觉,只盯着小二颤声问道:
“就是那个一手创立了四季楼,被人称为荆国新晋第一美人,那个一年前曾于月下一舞迷落了数颗星辰的陨星仙子,穆初月?”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是双眼微红,呼吸急促。
“除了这位仙子,还有谁能有此吸引力。”小二丝毫没遮掩爱慕之情,面色神往道。
“呔!你这小厮好生过分,此等大事竟不早说,平白浪费了我大好的先机,待我回头再与你算账。”
那客人疯魔怪叫一声,往桌上抛下一锭银子,竟连滚带爬从二楼窗户纵身跳下,哎哟哎哟的惨叫几下,转眼消失在人流里。
小二拿起银子抛了抛,苦笑不已,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
“这下可好,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
……
今日的罗州城,可谓清冷至极,万人空巷。
“辗转反侧了一宿,总算耳根清静了,若再呆在四季楼里,非要被吵闹声活活震死不可。”
某条空旷街道上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看起来有几分柔弱的青年,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悻悻自语。
他身穿雪白的绸质长袍,衣摆和腰带轻柔摇荡在踝边,蓝金冠,青玉佩,衣领袖口绣着细细的龙纹金缕,乍看十分简约朴素,但精湛细腻的手工绝对在彰显着它制造者手艺技巧的不凡。
“果真是事与愿违,明明计划得那么好,结果真来了这罗州城,第一步就把我难住了,要是被姐姐知道,只怕得把我往死里嘲讽。”
小步慢踱,青年似有心事,不时低头皱眉,沉吟片刻,时而又犹豫不决,仰头长叹。
这时,远处突兀传来异响,如屋瓦滑落。
青年循声抬头,愕然看见一个黑衣人如壁虎般爬上高大围墙,眨眼消失在一座大院中,甚至翻身时还远远瞪了他一眼,亮了亮腰间的寒芒匕首,其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贼?”
青年咂嘴,惊讶于这罗州城的治安之差。
“不对,估摸着是官差捕快都凑到四季楼看热闹去了,所以才让这些屑小肆无忌惮。”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青年自然不会大喊大叫,先不说这些走江湖的都是滚刀肉,有能力逍遥至今多少藏有一些压箱底的厉害手段,若惹恼了他们想必没有好结果。而且就算拼得过,此刻衙里无人,难道人家当官的一天不回,自己还真就押着盗贼在衙门口等上一天?
青年如若未睹,继续散心,不曾想又遇到了几次类似场景。有些盗贼还好说,只用冷冽目光威胁一下,但其中有一个络腮胡子却直接怒声恐吓,手扬半人高的大环刀,大有杀人灭口或兼职当强盗的意图,或许看到眼前青年一身衣裳有些不值钱,才略微犹豫没立马动手。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青年哪敢滞留,扭头就走,狼狈而逃。
“不得了,这下城里怕是要大乱了。”
“话说这些家伙都是不是男人啊,放着绝世美人不去看,跑来偷钱财。”
“听说此城城主最看重条法,容不得匪徒在他地盘闹事,估计现在正气的直跳脚吧。”
青年边走边遐想,嘿嘿发笑。
街道上十分狼藉,青石地板遍布各种蔬菜叶子,已成了灰色酱状,辨不出本来面目,和散落一地被踩碎的鸡蛋番茄混在一起,红黄相间十分恶心,无处落脚。
路边有的摊位木桌底朝天,有的桌面却多出一两个窟窿,显然是某个心急之人脚下的杰作。
两侧门店以往顾客络绎不绝,现在都是大门紧闭,锁的严严实实,只有一两家因心急将铜锁挂上门栓却忘记上锁的店铺,不出意外遭了贼,大门敞开,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已面目全非。
清风拂动,除了飘摇的酒字旌旗和滚动的破灯笼,可谓是清冷到了极点。
“对了,这是小丫头今天刚做好的新衣服,可千万不能弄脏了,否则又得瘪起嘴,回去少不了一顿幽幽怨怨的念叨。”
青年提起长袍衣摆,跨过泥浆水渍,脸上苦笑,显然对他口中的小丫头十分头疼。
呯!
突然,侧面屋舍房顶又响起瓦片踩踏声。
青年猛然抬头,空无一人!
“这么快?”青年惊疑,但没太在意,只当是个轻功了得的好手。
“拜托你们别吓我了,本少爷已经够烦了。”似乎是大胡子的惊吓让他变得草木皆兵,连心态都有点被扰乱的感觉。
他颇为焦躁的将头发揉个稀乱,咬牙自语道:“到底该怎么办,四季楼的情报说他就在城主府中,绝不会错,可按理说,得知陨星仙子亲临,他早该心痒难耐忍不住跑出来了,为何迟迟不见人影?如此下去,这罗州城本少爷岂不是白来了。”
“等等,莫非?”
青年脚步一顿,想到一种可能。
“被城主软禁了!”
青年露出喜色,以城主小心谨慎的性子,极有可能!
他正要细细将思绪整理一番,耳边却突兀传来一名女子的惊叫,微带哭腔。
“救命啊,不要,谁来救救我”
思绪被打断,青年眉头微蹙,脸上阴晴变化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服自己出现了幻听,扭头便要离去。
“不要,走开,啊!”
“幻觉!”青年咬紧牙。
“救命!别碰我!”
“幻觉!”青年捂住耳朵。
“谁来救救我!”
声音愈加凄惨,甚至能听到布缎撕裂的声音。
青年的脸纠结得变成了苦瓜色,怎么也踏不出那只脚。
“运气太好了吧,走到哪都能碰到坏事,这么邪门,出门没看黄历吗?”
青年抱怨着,狠狠搓了搓脸,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
一座大别院,屋舍奢华,该是哪位乡绅的豪宅。
“话先说明,我只能尽力而为,如果打不过,我可自己先逃了,到时姑娘莫要怪我,如果打得过,自然最好,只是希望姑娘的长相对得起我这次出手相助,嗯,最好再来个以身相许。”
青年念念有词走到大门口,吸了口气,心中打鼓。
院内。
一高一胖两名江湖打扮的男子正满脸坏笑的将一个瘦弱身影逼至墙角。
女子不过二十,淡黄色的衣衫已经破烂,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但窈窕身姿和白皙皮肤却掩盖不了美人的事实。
她蜷缩成一团,背靠石墙,双腿蹬地,眼神惊恐,退无可退。
“咳,那啥,虽然这场景很戏剧性也很俗套,但我还是想说,二位,雅兴啊。”
大门口突然出现笑声。
就见青年双手抱胸,依靠在门门,脸上是强作镇定的笑容。
两名男子回头,看清这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愣了一下。
“小兄弟,你确定没走错地方?”其中高个的男子阴森森笑道,他身背一柄长剑,四肢强健,气势雄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青年喉咙鼓动一下,强颜欢笑,“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两位大哥劫完财就行了,这户人家看起来也不缺钱,你们拿够了钱去四季楼,什么美女找不到,何必为难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而且这光天化日的玩起来多没情调,不如等晚上星月烟火,我带二位去四季楼领略真正的极乐之夜?”
青年说完,还微笑着拿出一个钱袋子上下抛了抛,沉甸甸的样子。
两个男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傻子。
“也罢,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我们答应你了。”
背剑男子朝胖子同伴打个眼色让他看好墙角的女子,随即缓缓走来,一边冷笑一边抬手准备拿钱。
“且慢!”青年突然将手一收。
“耍我?”男子笑容凝固。
“大哥别误会,我只是想先要人而已,两位看样子就是练过的,要是你们突然反悔,我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女子本是希冀的望着这位救星,听得此话脸色突然一红。
青年也知“夫人”之词用的不好,赶紧改口:“不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貌似也有问题,这样不就是将人家黄花闺女说成了鸡吗。
“鸡也不对。”青年急了,抓耳挠腮,“二位别生气,我就想表达这个意思,可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听的词,哦,我知道了,应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够了!真废话,二弟,把人给他。”
胖子点点头,将瑟瑟发抖的女子拉起,粗鲁的一把推向青年,几个踉跄下还是稳住了步伐,慌忙躲到青年身后紧抓他的衣角,梨花带雨,甚是凄惨。
“二位果然豪爽,这点小钱还请笑纳,足够在四季楼挥霍几日了。”
青年松口气,笑着将钱袋抛给背剑男子后迅速抓住女子手腕,就欲离开。
“慢着!我们改主意了。”背后男子突然出声。
青年驻足,有些头疼的摇摇脑袋,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朝脸色苍白的女子笑了笑,示意她别怕,青年转过身,有些为难而又委屈的说道:“两位大哥,我身上确实只有这么点钱,还是我整个月的花销,如今全给了你们,我都只能啃馒头了。”
“我们不要你的钱,只想让你帮个小忙。”背剑男子人畜无害的笑道,同时将鼓鼓的钱袋丢回到青年怀中,被他手忙脚乱的接住。
纵然有些不解,但巨款失而复得,青年乐得接受,他美滋滋的收好钱袋,嬉皮笑脸,万分感谢道:“二位宽宏,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小弟义不容辞。”
“放心,并非难事,只是想见你姐姐穆初月一面而已,若她得知你出了什么事,想必她一定会赶来的。”
背剑男子抱起胸,尖锐目光紧盯着青年,语气玩味道:“我说的对吗,穆初辰?”
青年身体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