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起长大
云儿在梦中看着小云儿是个忧郁的孩子，她总是不断的自问：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吗？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和别人格格不入：别的小娃娃活泼开朗时她总是深沉状，别的小娃娃天真浪漫时她还是深沉状。她的姥姥时时把她搂在怀里肝儿啊肉儿啊，边亲边流泪边叹：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可怜的娃儿啊。
小云儿八个月大的时候被母亲送到姥姥家断奶，结果不吃不喝的绝食，母亲只好又把她接回了家。到了一岁的时候，母亲因为要去金属制品厂工作，不得不又把她放在姥姥家断奶，而且一放就是一个月，狠下心来不见面。等母亲再去看小云儿的时候，她竟然倔强得扭过头不理自己的母亲，无论母亲怎么呼唤都不回头。断奶后，全家搬到了市里挖粪工的房子住，父亲待业在家照顾孩子，母亲去金属制品厂刷油漆。待到两岁多的时候，母亲生病住了院，便一直跟着姥姥一起生活。小云儿刚出生的时候确实丑丑的黑黑的，结果越大越好看，虽然不白，但眼睛又黑又大，几乎占了脸的一半，圆圆的脸蛋，一边三眼皮一边四眼皮，格外招人喜欢。尤其是姥姥带着她去外地看望母亲，坐火车的时候总被火车上的人稀罕得抱来抱去，说：这个孩子的眼睛怎么这么大。这个孩子真好看。
这个孩子不再是小时候的“丑娃”了，然而再也没有人在意她长得美丑。因为母亲的去世，小云儿格外的沉默，她时时的“下神儿”或想问题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就是深沉状。姥姥姥爷生怕她小小孩子心思重，长不大，时时劝慰与她。然而总是在不经意间带出些许哀愁。姥姥对她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的一粒尘埃。小云儿看着从窗缝射进地上的阳光，看着在光线中沉沉浮浮反着光亮的小毛毛，挥挥手让这些小毛毛翻腾的更快，心里想着：自己就像这小毛毛一样，大人们挥挥手，自己就像一粒尘埃一样不知明日在何处。姥爷对她说：人活一口气，你就是那口“气”，一定要争气，替母亲活出一口气来。小云儿不懂，云儿在一旁看着却明白：小云儿成了老两口的精神寄托。
看着姥姥无微不至的照顾，父亲总唉声叹气地对着小云儿说：没有母亲在身边，父亲一个大男人照顾不过来，又没那么细心，什么活你两个哥哥都要干。第一次父亲出差，家里就剩下哥俩相依为命，临走前父亲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让两个人把土倒了，结果等一个星期后回家，看见土还在原地堆着，锅里放着哥俩自己蒸好的像梨一样又黄又硬的馒头，锅还给烧漏了。他又悲又急又气，捞起哥俩一人一顿打屁股。出差的次数多，哥俩要自己做饭，自己上学，自己照顾好自己。孩子小，在蒸馒头和煮大米的时候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添火拉风箱，后来改成了电风箱，火候把握不好，锅总烧漏。锅坏了，哥俩就吃凉的或剩下的，有时候还要忍饥挨饿。父亲又当爹又当娘，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里里外外一个人，两个哥哥都受了“跌累”（受了苦），经常挨饿受冻、缺衣少穿。小云儿是个有福的，没受过苦。
小云儿也确实有福气，姥姥养了一头羊每天给小云儿挤奶喝，细心得给小云儿讲各种常识：挤出来的奶一定要烧开而且一定要烧开三遍才能喝，热奶的时候一定要看着锅，不小心就会溢锅。小云儿从小就和姥姥一个被窝睡觉，晚上伤心时、害怕时、委屈时总有个温暖的臂弯搂着她，哄着她入睡。早上天未亮，姥姥就起炕给小云儿穿好衣服，带着小云儿出门上茅厕、倒夜壶、洗手洗脸，准备全家的早饭。小云儿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看着姥姥忙乎，帮忙拉拉风箱。姥姥一边忙一边看着帮忙的小云儿，间或亲她一口说：“看俺孩儿亲的。”忙乎完早饭刷完锅，打扫完屋里院里的卫生后，姥姥背着小云儿出去串门儿去了，和老太太们一起聊天或者找老太太们打纸牌，有时还会给别人接生。头中午的时候，姥姥背着小云儿回家给她做点好吃的，全家都吃两顿饭，只有小云儿每天中午开着小灶。吃过饭后姥姥搂着小云儿在热炕头美美的睡一觉，起来后就开始准备全家的晚饭了。冬天饿了，姥姥还会给小云儿冲一碗“茶汤仁儿”，干淀粉和红糖搅匀，用滚开的水一边慢慢冲水一边快速搅拌，搅拌到最后晶莹发红稠稠的就能吃了，吃得时候要小心烫不能快，吃着又甜又软又解饿的美味，心都是甜的；夏天有时饿了，姥姥给小云儿做一碗“疙斗斗”，用淀粉和热水搅拌成透明糊糊，趁热倒入一个盆底全是均匀漏眼儿的瓦盆里，用力摇晃，让盆里的淀粉糊坠入下面的凉水桶里，捞出凉水桶里的像小蝌蚪一样的凉粉，浇上料汁儿，吃起来像小雨滴一样凉爽可口、沁人心脾。鸡蛋都是好东西，姥姥会悄悄地给她煮上一个吃，或者把鸡蛋打开，放入红糖搅匀，再用滚水吹开，红红的汤底，黄的、白的鸡蛋丝漂在里面，又甜又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