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想吐。
沙悟净快步疾跑，在街道上，在屋顶上，在城墙上……
掌灯像个包袱一样被沙悟净提在手里，而奔跑的时候总归是要甩动手臂，所以掌灯想吐。
过了好一会儿，掌灯都已近晕厥之时，沙悟净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不过被废弃了。庭院之中坐着一群人，分两桌，正在推杯换盏。
“黑风？！”掌灯被沙悟净压在屋顶上，虽然还是有些头晕眼花，但仍能认出那位体型壮硕的黑风大王。
掌灯转头看向沙悟净，沙悟净的脸掩在黑暗之中。
因为一路上的“甩动”，掌灯根本不知道沙悟净是如何从这偌大的乌鸡国中找到这么一个庭院。
“大伙喝好！”黑风的声音颇为粗犷。
“吼！”众多侍卫发出呼喝声。
“大王！”一位侍从走向黑风，“小的先敬大王一杯！”
干完杯中酒，侍从带着些醉意说道“大王，小的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照今天这排面，我觉得您手里的蛟龙内丹并不足以夺下王位！”
黑风并不气恼，这倒是出乎掌灯的意料。
“说。”黑风示意侍从继续。
“别的先不说。”侍从摆摆手，再道“单从架势上您就输给那黄皮子了！”
侍从说完先对着坐在黑风身旁的胡子笑道“不是说您啊。”
胡子并没什么举动。
“您手里的蛟龙内丹确实比不上那龙王金丹，还为这个得罪了幽冥涧的蛟龙一族，真是不值！还不如直接杀了那黄皮子，把龙王金丹夺了来！”
“我又何尝不知？！”黑风重重的放下酒杯，“可那黄皮子滑头的很，我们找了上百天也没能拿住他！”
“再说了，这蛟龙内丹也聊胜于无，大不了再等上一年罢。”黑风无奈的很，“只是实在不知道那蜃龙大王到底是谁所杀，为何他的内丹会被遗弃在我的洞府之外。”
“这才是我们担心的！”侍从挤了挤桌边的人，扶着桌角坐下，“我们当然知道不是您杀的，可那些蛟族人不信呐！他们大王的内丹在您手上，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在我们身上的！”
“对呀！对呀......”另一桌上的妖精们出言附和。
庭院里沉默了一会儿。
“也不怕！”黑风大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怕他个球！大不了干一场，那老蛟王死了还怕个什么！”
而后，庭院里再次热闹起来。
......
乌鸡客店，三楼最后一间上等房。
猪八戒早就打起了呼噜，六耳猕猴独坐在窗台前。
“猴子。”唐三藏走近六耳猕猴，“猴子观月，莫非是想成仙得道？哈哈哈哈！”
“哼！”六耳猕猴冷哼一声，“有话就说。”
“哎呀！”唐三藏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想问问你认不认识那两个人。”
“哪两个人？”六耳猕猴漫不经心。
唐三藏笑而不语。
六耳猕猴瞥了一眼唐三藏，“你心里不是早有人选了吗？”
“青狮白象......”唐三藏苦苦一笑，“摆明了说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可说出来谁人信呐！”
“为什么要让别人信？”六耳猕猴很是轻视唐三藏的话，“自己信不就行了吗？”
“哈哈哈哈！”唐三藏忽而大笑起来，“难怪世人只知道孙悟空而不知道你六耳猕猴！有些事情还是说出去为好，不过只要说出去一些皮毛就行了，很多事情都是越想越怕的。”
“唔......”六耳猕猴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否定。
“你怎么看？”唐三藏还是想知道六耳猕猴的看法。
“应该是为了你们吧。”
“那他们为何迟迟不动手，还去参与那可笑的王位之争？”
“兴许他们也想做做人间的帝王。”
“他们完全可以创造一方世界的。”
“你还是不懂妖，妖精对于可以驯服的事或人根本没兴趣，人不也是一样吗？唾手可得之物，尽管珍贵又有何意趣？”
“可他们不是妖。”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把他们看作妖？”
“不知道。”
“你认为他们有何目的。”
“不知道。”
“这些事情你其实都知道的吧。”
“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
这场对话以沉默告终。当然，沉默的是六耳猕猴。
唐三藏耸了耸肩，负手而立。他同那六耳猕猴一样看着月亮，仿佛那月亮之上刻着答案。
......
庭院里的热闹渐渐散去，有些微醺的妖精们胡乱的躺在地上。黑风大王则用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露天而眠。
只有胡子安然的站在庭院中。
凡尘自古以来就有黄鼠狼拜月的传说，可胡子只是在看，面无表情的看。
沙悟净依然俯卧于屋顶，一动不动。当然，他也不会允许掌灯动弹丝毫。
终于，在掌灯被蚊虫叮咬的受不了时，胡子走进了一间屋子。他准备休息了。
“我问你，”沙悟净忽然出声，“鬼怪现身是何模样？”
“啊？”掌灯一脸懵然。
沙悟净从不多说一句话，让他重复自己的话那更不可能。
掌灯思索一番，道“其实鬼怪并不会轻易现身，他们聪明得很，混迹于人间而沉于凡尘，所以人世间才会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光明正大的那些个，全都是脑子不好使的。要么就是蒙受大冤，或者戾气太重。”
“哦。”沙悟净回应一声，“早知道把那头死猪叫来了，他是真蠢，根本不用装。”
掌灯知道沙悟净说的是猪八戒，但自己又不好搭话，只好说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沙悟净瞥了一眼掌灯，“你可会变化之术？”
“不会。”掌灯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沙悟净有些吃惊的看着掌灯，“你可是地藏菩萨座下的第一童子，连些变化也不会？”
掌灯摇头。
掌灯并没有欺骗沙悟净，虽说是地藏王菩萨座下第一童子，可地藏王菩萨也只有这么一个童子，既是魁首，也是末尾。除了诵经念佛、讲法打坐之外，地藏王并没有教授掌灯什么真本事。掌灯迄今为止用过的那些对敌手段，还都是自己从佛经中悟出的。
“不过我可以使些障眼法，保证别人看不出来。”掌灯说的障眼法无非是自己构筑的念想，这一手本事是掌灯最为骄傲的。
“哦？”沙悟净似乎有些吃惊，但并未深究，“你一会儿只需变化成一名小鬼就是了。”
掌灯还没回话，便被沙悟净提着脖领子跳向了庭院。
二人并未落地，也并未发出任何声响。也不知那沙悟净使了什么神通，两人如一道轻烟自那破损的屋门钻了进去。
......
胡子直直的躺在床上，他似乎不愿意与那些妖精为伍。从庭院中的热闹来看，胡子的地位甚至要高过黑风。
在快要彻底入睡之时，胡子猛然睁开双眼。刚才那一道凉风，在这流火之季显得太过异常。
胡子坐起身来环顾着四周，四下里寂静一片。
“太安静了！”胡子心中一凛，竖起耳朵仔细听。不光是虫鸣蛙声，就连庭院中的呼噜声都消失了......
要那些妖精们别打呼噜，比杀了他们还难。而如今那些呼噜声真的消失了，难道......
胡子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便要冲出屋子。
“啪！”胡子刚刚迈出一步，脚下却被绊住，而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胡子翻身一看，只见地上现出一个人头。人头背对着自己，留着长长的头发。
胡子很清楚，大呼小叫绝对救不了自己。于是，胡子围着那颗人头迈起步子。
走了没几步，胡子浑身的汗毛顿时乍起。因为那颗人头全是背面，全是头发，它没有脸。
就在胡子惊魂未定之时，一只穿着黑靴的大脚踩在了那颗人头之上。
“哎哟......”胡子似乎听到那颗人头发出一声轻叫。
胡子来不及细思，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大红朝服的大汉站在自己面前，额头向前突出一寸有余，双目圆睁，阔鼻方口，一脸的虬髯胡须。
“小人不知钟馗爷爷降临，还望恕罪！”胡子认出了此人。
这钟馗自然是沙悟净所变化。
只见沙悟净抓住地上那颗头颅，而后向上一拔，扯出一位清瘦的小鬼来。
这小鬼自然是掌灯所变化，只不过这小鬼是掌灯用神力构筑而出，以便掩住自身。
“今次来此，并不为抓鬼。”沙悟净声若洪钟，“只是有一桩冤案要来责问！”
“小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胡子其实很纳闷，自己怎么就和冤案牵扯在一起了。
“本官问你！”沙悟净当然不会任由胡子去揣测，“阴间有一老妇人无法投胎转世，其原因在于她不知自己为何而死。故，本官要来问个清白！”
“敢问是哪位妇人？”胡子还是一头雾水。
“大胆！”沙悟净喝斥一声，“她乃是你生母！”
胡子目瞪口呆。
“大胆妖孽，尔手刃生母隐瞒事实，还妄想欺骗本官！”沙悟净发起狠来，抓着小鬼头颅的手开始捏紧。
掌灯心中叫苦不迭，要是沙悟净再用几分气力，自己的神力非被捏散了不可。
“生母并非小人所杀，乃是小人的亲生弟兄黄皮子所为！”胡子赶忙一抱拳，而后单膝跪地，“还望大人明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