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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刀山火海

此时的罗刹之域冰冷死寂,日头的温度无法插足于两股冲天的杀气,更无任何鸟兽胆敢惊扰双方的战意。

现出“鬼身”的罗刹族众犹如阴兵,对过的东天将士心中惊骇,一时间乱了方寸。

图罗刹仍保持着原本的面目。将士需要一名清醒的头领。

那边的扶狎显然也保持着相当的冷静,退身呼喝道“念动,刀山!”

图罗刹不动声色,以招破招才是目前的明智之举。图罗刹在等待,相信主殿之中会走出一名拯救族众的天王。

两万余东天将士腾空而起,周身荡起震颤的气息。下方的九万余罗刹恶鬼皆是仰头,目光之中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只是一瞬,震颤的气息归于平稳,罗刹恶鬼眼中的高天立刻变作了一片火红。

火红之中,是那一柄柄灼热厚重的巨刃。

“刀山!”腾空的东天将士往下一指,遮蔽高天的火光巨刃如同瀑布一般倾斜而下,连带起一片不愿停歇的破空之声。

图罗刹依然不发号令,只是退出老远,立身于火光之外。

瞬息之后,巨刃的砸落之声便掩盖了破空之声,九万余罗刹恶鬼再次被尘雾淹没。腾空的东天将士不断向高天退去,身后的火光巨刃凝聚不断,依然向着下方砸落。

不多时,堆叠而起的巨刃变作了高山,名副其实的刀山。

东天将士已然立身于百丈的高天,下方矗立着巍峨的刀山,腾起的尘雾在山脚团成云海,蔓延至山腰之上。

扶狎翘起嘴角,往那更高处看去,那里挂着一轮四散着光辉的曜日。在场能看透那片云海的,恐怕只有日曜菩萨一人。

扶狎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因为扶狎看不透那团散着光辉的曜日。

扶狎又把目光往下移,想从图罗刹的脸上找寻一些败北的沮丧,可图罗刹又隐在了云海之下。

“杀人杀到死,方能心下安!”扶狎深谙杀道,心下一狠,再呼喝道“念动,火海!”

“轰!”高有百丈的刀山顷刻间坍塌,巨刃化作流动的熔浆将那地面上铺盖的金砖融成了金红之色,漂浮于火海之上。

火海灌进内城之中,内城那华丽的街道与房屋亦是飞快的融成了金红,尽皆漂浮于火海。只有主殿依然裹着华丽的金光,岿然不动。

火海之中不断升腾着气泡,气泡碎裂开来,散出一股股黑色的烟幕。此刻的罗刹之域俨然是披上了一层黑纱,如同璀璨的芳华逝去,只留下唏嘘的残年。

“收!”扶狎一声令下,两万余东天将士将气息断开,下方的火海登时停止了沸腾。数息之间,火海凝固成型,像是幽冥之域的顶盖。

“哼!”扶狎面对着自己的杰作昂起了头颅,心下里思量起了前程,“待此役完结回归东天之后,少说也能封个尊位与我!尊位的名号叫做什么才好……”

扶狎紧盯着下方凝固的浆石,仿佛看到了与浆石化作一体的九万余罗刹恶鬼。扶狎咧开了嘴,笑道“便冠以‘杀生’之名,再合适不过!”

耗费了些气力的东天将士在高天之上喘着粗气,他们也在畅想着自己无量的前途,不一会儿便也是笑出了声。

扶狎不再把躲过一劫的图罗刹放在眼里,腾身向着日曜而去。

“禀告尊上!东天左家将士于罗刹之域内全歼敌将!”扶狎把头抬起,直面那刺眼的金红光辉。这是扶狎第一次直视日曜菩萨,这一次自己带着无上的荣光,理当有此胆色!

有那么一瞬间,扶狎把日曜菩萨看做了自己。回归东天之后,我也能成为他!

日曜开口了,说了一句扶狎听不懂的话,“事无三不成。”

“事无三不成?”扶狎把头低下,这和自己印象之中的夸奖之词相去甚远,这话中也不见任何欣喜之色。扶狎再抬起双眼,眼中的欢欣变成了疑惑。

“哗啦!”就在扶狎等待解答之时,下方却传来了异响。只见那褪去了余温与火光的浆石忽而被冲开,散做了漫天的碎块反射着曜日的光辉。

恶鬼破笼。

那些手脚纤细、肚皮肿胀的恶鬼罗刹竟然丝毫无伤,他们掣开手中的鬼头弯刀,嘶鸣着冲杀而来。

两万余东天将士何曾料到有此一幕,个个呆若木鸡,只是看着那扭曲的鬼头弯刀劈斩而来。

一时间,血如雨下。

听着那惨叫之声传荡而来,扶狎在那漫天血雨中明白了日曜菩萨的话,“事无三不成”。

第一次,天罗地网之阵。第二次,刀山火海之术。第三次……怕是再没有第三次了。

兵法如同诡辩,战局亦不例外,瞬息之间大势已去。

扶狎再喊不出号令,看着那挥舞的鬼头弯刀不断的斩断东天将士的头颅,也斩断了自己的美好前程与无上的尊位。

那轮曜日,始终是自己触之不及的念想。

扶狎想不通,罗刹恶鬼那纤细的肢体是如何能撑得住刀山,又如何能劈得开火海,答案已不再重要。

罗刹恶鬼有着九万之数,东天将士却只是区区两万。每一名东天将士都面临着四柄甚至五柄鬼头弯刀,结局只有一个——分尸而亡。

面对着瞬间扭转的战局,图罗刹依然紧皱眉头,因为那高天之上的曜日依然明亮。图罗刹回头一望,主殿的殿门依然禁闭。

无数碎裂的躯体砸落而下,最后一名东天将士终于清醒过来,只是为时已晚。在紧闭双目之前,他看见了无数恶鬼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恶鬼手中的弯刀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砍杀了两万余东天将士,罗刹恶鬼似乎意犹未尽,争先冲向高天的日曜菩萨与扶狎。

“回守主殿!”

图罗刹呼喝着号令,却无丝毫用处。踏入人间的恶鬼,再不受阴世的管教。

扶狎踏步向前,一人独对九万恶鬼,只是脚步有些虚浮,目光也是不自觉的瞟向后方。在扶狎的脑子里,面对此种战局理应竭力逃遁,可身后的曜日会在自己逃遁的瞬间抹杀自己。

“赌一把!”扶狎站定高空,望着冲刺而来的恶鬼,心中忐忑,“尊上一定会出手的!”

扶狎的冷汗顺着面庞的轮廓滴落,此时已能看见恶鬼眼中那嗜血的光芒,“尊上必定会出手……尊上必定会出手……”

也许是扶狎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当第一只恶鬼对着扶狎举起手里的弯刀之时,一股和暖的气息裹住了扶狎。

扶狎被日曜菩萨扯向了后方。

扶狎瘫坐在高天之上,只见一轮曜日铭文镇压而下。在那一刻,昏暗的罗刹之域变得明亮起来,铭文的光辉扩散开来横扫整片城域。

整片罗刹之域嘎吱作响。

九万余罗刹恶鬼尽数跌落在地,恶鬼并不在意输赢,更不在意距离。己身未死,冲杀不止。

罗刹恶鬼中有少数负伤者,他们运起黑气便让断裂的四肢完好如初。

图罗刹看着那些站起身来就要冲天而去的族众,大喝道“回守主殿!”

图罗刹明白,这九万余罗刹恶鬼还远不足以对抗那轮曜日光辉。然而九万余罗刹恶鬼却不理会,他们并没有把日曜菩萨放在眼里,更谈不上遵循图罗刹的号令。

九万余众,冲天而起。

“放肆!”图罗刹把银牙一咬,周身绽出黑气。在那黑气之中,图罗刹的身子陡然而变,变作了恶鬼模样。

九万众恶鬼停止了身形,低头张望一眼,竟是乖巧的退回了主殿之前。

日曜菩萨将图罗刹的举动看在眼里,点头称赞道“将士需要一名头脑清醒的主帅。”

扶狎刚从惊魂之中定下神来,听着日曜菩萨的话不禁臊红了脸,夸奖对方的将领无疑是在责骂自己。

扶狎跪在日曜身后,“请尊上责罚!”

日曜不做论处,反手拈出一片火红的树叶。

树叶在日曜手里不断的生长壮大,当日曜树叶往前一抛,树叶已然长成了一株繁茂的树木。

说是繁茂,其实不然。因为大树只有枝丫,并没有任何的花叶,光秃秃一片。树木的躯干笔直,枝丫也是笔直无折,似那铜铁所铸的宫殿装饰。

高天之上风卷云旋,以那树木为心,风云为城,筑起一片祥和净土。火红照耀之下,神佛漫天。

扶狎抬起头来,看着那树木狞笑起来,“神火扶桑!”

......

图罗刹虽然召回了部众,却无法再控制他们的行动。只见那九万余恶鬼开始争抢遍地的残肢,而后更是啃食起来。

就在这时,高天之上赫然出现了一株光秃秃的树木。

“这是……”图罗刹从未见过如此树木,“什么物什......竟可化风为天,化云为城......无花无果,枝丫却绵延有上百丈……”

就在图罗刹疑惑之际,九万余恶鬼却是倒地惊叫起来。恶鬼手中的残肢化作火红的流光冲天而上,而那些被吞下肚的血肉更是破开恶鬼的肚皮冲刺而出。

“吱吱吱……”火红的流光在空中一转便凝成了一只只三足金乌,向着宽大的树木飞去。

不多时,两万余只三足金乌尽数站在了巨树的枝丫之上,扇动的翅膀如同翻飞的叶片。

三足金乌的啼叫有些喧闹,却掩不住日曜菩萨的话音,“念动,一念动而万物生。”

“领命!”扶狎腾身而起,转而向下方的九万余恶鬼俯冲而去,眼中流露出嗜杀的光芒,“左家将士听令,念动!”

两万余只三足金乌张开双翅,随着扶狎俯冲而下,繁茂的巨树再次变成一片光秃秃。

在冲刺之中三足金乌将双翅伸展开来,身形一转又是变化出人形。

罗刹恶鬼被腹中血食重伤,本就气极,此刻又看见东天将士复活而来,便也掣开弯刀直冲而上。

图罗刹因为现出恶鬼之身,暴戾之气直冲灵台,欲要随众迎敌而上。

“不可……不可……”图罗刹强压心中戾气,勉强使自己退身观望,却也无力阻止恶鬼们的冲杀。

......

“杀!”扶狎冲在最前,隔着老远便把双臂高举。待与冲杀而来的恶鬼相隔十丈之时,扶狎猛然把双臂挥下。

“噗!”一阵撕裂声响起,冲向扶狎的两名罗刹恶鬼平白无故的被被撕成了两半。

与其说是“撕”,不如说是“切”,因为断口平整光滑,能清楚的看见恶鬼的骨骼与肉体的纠缠。

“嗯?!”

图罗刹在下方瞪起了双眼,思想不能,亦是无从所思。因为做出劈斩之势的扶狎手中空无一物,再者就连之前从天而降的刀山也未曾这般轻易的破开罗刹鬼身。

就在图罗刹惊疑之时,冲刺在前的东天将士早已摆开了架势,或做劈斩之势,或成横扫之姿。当这些东天将士挥动双臂之时,数丈之外的上百名罗刹恶鬼又是被切碎了身躯。

东天将士本可以斩杀更多的罗刹恶鬼,但他们似乎是为了解气,硬是将罗刹恶鬼的身躯切割成数块,以报分尸之仇。

绕是如此,仅仅一个照面,罗刹恶鬼已然折损百余名。这还仅仅是冲刺在前方的东天将士,后方的东天将士因为被前方将士阻拦并未出手。若是等两万余东天将士彻底摆开阵型,那……

“都给老子回来!”图罗刹把所有的戾气从喉头倾泻而出,这怒吼声让曜日的光辉都是晃荡起来,似乎这声音是从胸膛之中炸裂而出。

罗刹恶鬼被这怒吼声彻底镇住了,毫无迟疑的转身而回,向着图罗刹靠拢而来。

就在罗刹恶鬼退走之时,一道身影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图罗刹的面前,他似乎是一个念头就跨了过来。

出现在图罗刹面前的赫然是那扶狎。

“擒贼先擒王!”

扶狎深知图罗刹是自己在罗刹之域建功立业的最大阻碍,不知为何他总能胜自己一头。

扶狎以掌为刀,隔着一丈的距离斜斩而下。

“噗!”

图罗刹未曾感到丝毫的疼痛,只看见自己左肩至右腹之下出现一道血痕,身子顺着血痕开始滑落错位,鲜血在略微的迟疑之后喷涌而出。

“罗刹族众听令!罗刹法身,弃守主殿!”图罗刹呼喝出一生中最后的号令,两半边身子就倒在了血泊当中。

在这最后的时刻,图罗刹终于放弃了主殿,因为图罗刹一直都认为主殿的大门不会再打开了。

“我们还是被放弃了……”

图罗刹依然不甘心,努力转身想看看身后的殿门是否会打开。

在这最后的努力之中,图罗刹死去了。

图罗刹的号令传到了每一位罗刹恶鬼的耳中,他们昂头嘶叫起来,像高唱着一首哀歌。而后,这些罗刹恶鬼三三成对,拥抱在了一起,和那地穴之种的蛊种一般。

……

“吵死了!也没说让你们死守……愚忠!活该!”

主殿之中的玉罗刹直起身子,停下了手中的笔画,而后用指尖去撩拨油灯的灯芯,油灯的光芒又亮了起来。

“弃守主殿……”玉罗刹的面庞在昏黄的光芒中被照亮,此刻的她泪流满面,哭的难看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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