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迪沃特·沃德雷德而言,这实在是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
他永远没想到,在费劲千辛万苦逃出诈齿矿坑后,竟然又撞上了另一帮鼠人。
不是诈齿鼠人,而是更难对付的普雷格瘟疫僧。他在年幼的时候见到过这些家伙,当时他们正在故乡隆希慕领的村庄里散播污秽与疫病,并残忍地活剥了全村的活物。
“快点!快点!奴隶!别磨蹭!”他的身后,传出一声沙哑的咒骂。
“噗通”一声,在迪沃特身旁传出一声闷响,伴随着虚弱的哀嚎和嘶叫——一个遍体鳞伤的奴隶鼠,似乎扛不住脖颈上的沉重枷锁,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但其他奴隶鼠,似乎全然无视了这个力竭倒地的同胞,而是继续喘着粗气,一步一脚印地向前走去。
该死……迪沃特感觉身上锁链一紧,传来一阵拉扯感,他也没有犹豫,跟上身侧囚犯的脚步。
而那个昏死的可怜家伙,就硬生生地被其他囚犯拉扯着前行。很快,不断束紧的锁链就深深没入皮肉皮肉之中,他的啮齿间不断涌出白沫,显然马上就要断了气。
在他身旁,同样背负着枷锁、拖着锁链踽踽前行的,不是别的鼠人,而是先前在蒂梵手下,趁乱成功逃脱的披甲奴隶鼠。
迪沃特的确在崩塌之后,抓住机会逃了出去。
但他错就错在,逃出矿坑之后,选了一条看似最正确的路。也正是这条路,让他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并且,这一次,还是以俘虏的身份。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诈齿矿坑周围被密林环绕,唯一一条看似通向人烟的路径,便是断齿石滩。迪沃特根据自己印象里沃特雷的方位,循着逃亡奴隶鼠的路径,本以为能顺利溜出,没想到最后却直接撞上了全副武装的普雷格瘟疫僧。
本身经历一番鏖战,精疲力竭的他,完全不是这么多瘟疫僧的对手,直接被放倒在地,和奴隶鼠捆在了一起。
大部分逃亡的奴隶鼠,都被这帮装束怪异的鼠人擒获了。只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急着对这些俘虏行刑,而是让他们套上枷锁,用锁链缀连着,并连夜驱赶着往原路返回。
一路上,迪沃特除了奴隶鼠垂死的喘息、瘟疫僧的吟诵与咒骂外,并没有听到什么别的东西。
瘟疫僧的赶路策略简单得可怕——全都锁死在一起,只要有一个掉队的,不论生死,就立马处理掉。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极大提高了赶路的效率——不想死,就玩命走。
他还见到了数个远远跟在队伍后方的普雷格鼠人——他们比一般的瘟疫僧更加高大,扛着闪烁着诡异绿光的连枷,似乎对视几眼都能感受到散发的强烈威压。
他就这样,被普雷格鼠人赶着,连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一次回到了断齿石滩。
内心绝望之余,亦有些淡淡的麻木。
虽然自陷入诈齿矿坑之后,迪沃特没日没夜地向女神祷告,但似乎,这位在所有雅诺特雷布人心中崇高无比的神祗,并没有多垂爱于他。
“停下!奴隶,都停下!”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从后方飘来。
迪沃特身旁的奴隶鼠闻言,都极为温顺地跪倒在地。这对体力透支的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恩赐”。
他的身旁顿时矮下了一大片,就剩下他这里一处奇怪的凸起。
X他妈的,一群没骨气的崽种……
迪沃特左右环视了一周,感受到瞬间有数十道目光注视在自己的身上:一些是身旁奴隶鼠的,充斥着怜悯;更多的来自于肃立的瘟疫僧,充斥着几乎要溢出的杀意;还有一些,来自面前伫立的诈齿鼠人,
妈的,老鼠,老子就是不跪。
骑士的膝盖,上跪女神,下跪领主,献给你们这些肮脏污秽的杂种?没门!
“咔哒咔哒——”枷锁上的锁链发出轻微的扯动声,紧挨着迪沃特的两只奴隶鼠冲他投来可怜巴巴的眼神。因为这个倔强站立的人类,他们不能完全跪下来。
这意味着……要挨揍。
“跪下!人类玩意,跪下!”迪沃特突然感觉膝盖后方一阵剧痛,他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啪嗒一声跪了下来。
在他小腿上方,蹬上了一只鼠人的脚。待迪沃特跪下后,那只脚迅速抬起,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背上。
“妈的……”人类骑士猝不及防,一阵闷哼,还没跪稳,脸就与地上散布的鹅卵石来了个亲密接触。
踩在迪沃特背上的,是一个尤为高大的瘟疫僧,浑身包裹在绿色的罩袍中,裸露在外的毛发是斑驳的灰黑色。他的肩上斜挎着一杆连枷,末端似乎沾满着不知名的黏液,此刻正往地上滴落。
迪沃特奋力挣扎着,却丝毫无法动弹,这个瘟疫僧只消一脚,就把他死死踏在了地上。
“尊敬的狡尾族长,嘶,容我替普雷格·德特斐斯,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嘿!嘿!那个顽固的老家伙终于被替代了呢……”瘟疫僧扭了扭脑袋,头上的兜帽向后滑落了半截,露出一张几乎面目全非的面孔——大半边脸都爬满伤疤痊愈的瘢痕,而右耳处,密集分布着一大片鲜艳如火的赤红疱疹,“对了,您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嘶,考克,考克。”
另一边,法图尔斯看着这一排跪伏于地的囚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面前这个瘟疫僧是什么来头。
第二序列的赤鬼疱疹,是普雷格·德特斐斯的近侍,瘟疫僧中最精锐的战斗力,整个普雷格氏族,超越他的,也就区区几人。
之前,这家伙单枪匹马进出诈齿矿洞,完全没有一个鼠人能够阻拦。据说,连死掉的提兰尼冦,都占不到便宜。
先前,就是考克,传来了交易异端鼠人,在断齿石滩血祭角鼠神的信息。
但是,法图尔斯隐约感到有些焦躁,焦躁之余更带着几分不安的意味。他要见的“正主”,并不是这个瘟疫僧近侍。
他的目光迅速越过考克的身后,似乎想确认什么,但却一无所获。
“咳!瘟疫僧,”法图尔斯努力平稳着语气中的情绪波动,他属实有点焦虑,因为这笔交易涉及的数额实在不小,“你的主子,瘟疫大祭司呢?另外,要这些没用的奴隶,干什么!诈齿矿坑,已经容不下,容不下更多没用的蠢蛋了!”
没想到,考克却狡黠一笑,避开了第一个问题:“这些家伙,都是陪祭,陪祭。要让‘祂’开恩,凭一只异端玩意,不够,不够!”
法图尔斯缓缓攥起了爪子,脸上逐渐浮现出怒意:“我需要知道,普雷格·德特斐斯,那个老玩意,在哪,在哪!否则,这笔交易,没门,一点门都没有!”
就在这时,在考克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剧烈的轰鸣。
他的脸上勾起了一个鬼魅的微笑,笑容牵扯着右半边脸上的疱疹,使脓包与疤痕蠕动了起来。
“这不,来了吗?”
只见,包括考克,还有所有囚犯,都被一块不断扩散的阴影包裹在内。而那块阴影似乎还没停止扩大的趋势,将法图尔斯以及旁边的狡尾亲卫队也吞没了。
与之相伴随的,是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像是某种沸腾的液体,正在烈焰炙烤下汩汩翻涌。
“这……这是什么……玩意?”法图尔斯瞪大了瞳孔。
只见,石滩的正中央,凭空出现了一口巨大无比的圆形巨锅。刚才的阴影,正是这口巨锅投下的。它不知是由什么材质铸成,外侧密密麻麻布满了古老而神秘的篆文,并散布着某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粘滞物,像是沾染了所有世间污秽的污渍,更仿佛是某种神秘的“生命体”,在不断蠕动、聚合、破裂、扩散。
“这是大祭司的瘟疫痘釜,他,马上就到……”考克冲着面前呆滞的法图尔斯,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