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欢不知怎的,自己就被一脚踹回了耳房,脑袋“咣当”一声撞到书架上。从外面射进来的箭越来越多,夹杂着叮叮当当的格挡声,不绝于耳。
“走!快走!”她听到于大爷在外面喊。
“往哪走啊???”于欢一片混乱。
“你的左手边有一个烟雾弹,用力拉线,扔出来!”
于欢随手一摸,确实摸到了一个椭球状的物体。她用力拉开线,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烟雾弹扔出去。然而,她的力气并不够大,烟雾弹撞到门柱后,又以一个奇怪的弧线弹回了正方。“咣!”一声巨响,于欢被爆炸的庞大气浪再一次崩到了书架上。紧接着,便是门外的一声咒骂。
“你扔错了!那是炸弹”
“我怎么知道什么是什么啊!”于欢抹了抹脸上的灰。
于大爷可不考虑那么多。可能敌人也想不到,于大爷和于欢已经强到连自己都炸的地步,因而放箭慢了不少。于大爷在硝烟中钻入早就被炸了个窟窿的墙,一把把于欢拽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后院跑。没过多久,二人就顺着后院的门,一直跑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神……什么情况?”于欢喘着粗气。
“这里怕是待不得了。我们被发现了。走!”
“让开让开让开!”远处传来了兵的喊叫声!
于欢回头一看,只见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被推搡开来,夹缝里忽然冒出了一群全副武装,拿着西洋火枪的大兵!他们排成两排,占据了整条大街,一层层地用火枪做出即将攻击的态势。“不好!”于欢刚想把于大爷推走,就被于大爷推到了一边,,霎时间“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枪声大作了十下。路中间躲闪不及的人们,脑袋被打得跟熟透了的西瓜似的。见躲闪不过,于大爷踹起一张路边的桌子,向火枪队径直踢去,一通火枪齐发,桌子被打个粉碎。
“逆贼,哪里走?”于欢突然感觉听到的声音有点熟悉。对,就是闯进她家里的那个人!
“快走!”于大爷穿过街道的枪林弹雨,一把把于欢扑倒,然后拽起失魂落魄的她,穿过几座建筑的后门,躲过街上避之不及的人群,骑上一匹高头大马,直挺挺向城外进发。
“他们是什么人?”于欢气喘吁吁地问。
“来杀我的人。”于大爷似乎习以为常。
“为什么要杀你啊?”于欢不解。
“可能是因为,我掌握核心科技吧。”于大爷突然笑了起来。于欢听着却更迷糊了,“不对啊,一个大夫有什么好杀的?是你治坏了什么人吗?”
“当然不是。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于欢表面生气,心里却突然有点发慌。
“别装傻了左大小姐。”于大爷从兜里掏出一个腰牌递给于欢。于欢一看,正是当年她随身携带的,刻着自己名字的黄巾腰牌!
“你你你……”于欢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我认识你爷爷——在我还是个徒弟的时候,我的师父和他那边有过一些合作。你也不用隐瞒什么,你们左家的事情,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于大爷一个摔鞭,马跑得更快了。
“我想报仇。”于欢狠狠地说。
“可以,但你还需要学习。”于大爷一个急转弯,把马拐到了城外的一个山地上。
“那你……是做什么的呢?”于欢试探着问。
“你不是看过我的刀了吗?‘净户王’,不是很清楚?”于欢摇摇头,“净户王是什么?”
“就是……把人变成太监的人。”
于欢突然心头一凉。她想起自己被杀的全家,想起朝堂之上的阉党,想起天下无数涂炭的苍生——但她真的很难把同自己有关的最痛苦的部分和面前这个不惜一切保护她的大爷联系起来。恍惚间,马儿跑遍了一座山坡,来到了一座山门之前。
“那杀你的是什么人呢?”于欢下了马,问。
“杀我的是……是我的同行。”于大爷似乎很不情愿这一点。见于欢不明就里,他一边把马拴在树上,一边向于欢解释道:
“我们这一行不同于普通的大夫,技术含量太高。因此,全京城乃至全国,能做这种手术的就我们家和另一家。我们家的‘净户王’称号,是太祖皇帝就封下来的,但是是穷门小户,一直是技术单传,客流量有限。另一家现在很有名,‘万燕堂’,他们人多,还有培训机构,能够大批量产出太监。有时候打仗抓了俘虏,官方就让他们去组团做手术。现在当朝的司礼监执笔太监徐公公,就是万燕堂做的。他们家因得排场很大,还有专业的门市部,工作地点也在京城里,就仗势欺人,总想把我杀了,然后一家独大,搞市场垄断。”
“这么可怕。”于欢有些不敢相信,“那那些‘阉党’,都和他们逃不了干系?”
“‘阉党’这个概念就有问题:里面不仅仅有那些太监,还有那么多想分一杯羹的官员。我认识的太监,都是非常好的。他们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找我开刀,也勤勤恳恳工作,取得了一份成功,这难道不值得肯定吗?”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庙门口。于大爷先长后短,先快后慢地敲了三下,随即便有一位老僧探出头来,礼貌地邀请二人进去。
“不信你看,这庙里的所有人,都是太监。”说着,于大爷随手一指扫地的僧人。
“这么多?”于欢吃了一惊。
“是啊——你要知道,太监其实也是吃青春饭。等老皇帝宾天了,他们只能退休。一些特别优秀的、有才华的、会钻营的,可以继续在宫里或者王府干,最差也能在秦楼楚馆里当个什么乐师。但大部分打杂的,又没有什么技能的,只能退休来当和尚。我这里外面看是寺庙,接受香火钱,其实是个太监的养老院。当然,还是我做手术的地方——就在后面的后面。”于大爷随手一指,平静的语气透露出难以揣摩的复杂。
于欢不禁踮起脚尖往他指的地方看了看。“为什么要在这里手术?”
“因为人少,不扰民——刚做完手术的患者特别痛苦,要大喊好几天,喊到最后,什么力气也没有了,就好了。我们这还是好的,我做完的病人,三天就能下床。那个万燕堂,其实就是骗钱,到他那花钱做完了,也不能在他那修养,只能拉回家,生死由命。我们这个已经基本上做到了一条龙服务,痛苦小,就业还包分配,只是知道的人少一点,价格也高一点。”
于欢不解,“那你带我去的地方是做什么的?”
“那是……我的实验室,也是我的一个秘密办公地点,专门研究手术技法,如何安全高效无痛的,不想被人发现。我对外所说的办公室在棋盘街南面的中关大街,就一个小门房,只收法信件,再就是由我的一个帮手接待顾客。等谈好了,就到这庙里来做手术。我们虽然收费贵,但是物超所值啊,来往车费和伙食都管,好得还快,可惜大家不信。”说罢,于大爷长叹了一口气。
“那你们这个贵,多少钱啊?”
“一个人十两——可你要想明白,丫头,能一时间掏出十两的人,怎么会舍得让孩子挨刀呢?能挨刀进宫的,除了不得已,基本都是穷苦人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的。民间也有自己切了的,但都切得不好,有的很快就死了。可见还是要找专业的。”于大爷的笑容有点苦涩。
“那你们也挣不了多少钱啊?”于欢满腹狐疑。
“挣钱的不是这个——他们切下来的会被我保存好,放到一个小盒子里挂起来,等他们飞黄腾达了,到了晚年,就要花钱从我这赎出来,否则是死无全尸,不能入土为安。能回来赎身的太监,少说都能给到三位数。至于像徐公公那个级别的,一抬手五千一万都不眨眼,我还缺这个钱吗?要不,我怎么能修的起这么大的寺庙,养得这么多人?”
于欢不禁点头称是。
穿过大雄宝殿,于大爷和于欢算是正式来到了后殿。于大爷刚一露头,远处就跑来了一位拿着许多封信的小和尚。他奶声奶气地说,“先生,这是保定府台的信,说最近新抓了一批采花贼,想托您去帮他们处理一下,以绝后患;这个,是宫里赵大爷的信,给您附了500两的银票。这个……我看不太懂。小姐姐能看懂吗?”
听到有人叫她,于欢不禁抬头看了看这小和尚。小和尚面皮白皙清秀,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男人的面容。他用一双水灵灵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打量着于欢,不禁让于欢有点羞涩。她接过小和尚手里的信,却不小心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指,仿佛一滴水珠在心上划过。她着看信上的字,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妈呀,这我也不认得!这分明是突厥文啊!”
“什么意思?突厥人也来找我谈生意?”于大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您的大名遍及海内外,有谁不知道啊?”于欢只听见门里有人在说话。定睛一看,只见后殿的正方徐徐走出一位打着灯笼的男子,微弱的烛光却让他穿的团蟒飞鱼服分外地鲜亮。她正要纳罕男子是什么来路,男子却飞速跑到于大爷面前,“咣当”一声跪在了地上: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