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城墙处一片苍凉。
远处大漠孤烟，夕阳向山顶移动，黑暗，即将降临。
念苍颜在椅子上裹着黑色大氅，缩成了一团。
“小子，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拼个什么劲呢？”
苏辰一愣，他心中有自己的思索，可这，却不是念苍颜想要的答案。
他也知道，念苍颜虽说看似是在问他，但实际上，却是在问自己。
已经能够感受到念苍颜身上的生机在不断的消亡，苏辰知道，念苍颜的大限之期，也就在这几天了。
天黑了。
星光璀璨，朔方城却并没有就此陷入寂静。
华灯初上，人们走出房间，有的载歌载舞，有的瑟缩在角落羡慕着别人的生活，也有的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下顿。
念苍颜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声音之中，似是在感慨，又仿佛在追忆。
“众生百态，谁不苦呢？”
“你看他们，不知道这天下已经变了样子，也不知道或许等某一日，这重城，就会沦陷。”
苏辰脸色一变。
前来朔方城的路上，他也曾听到有传言称，吞龙之地的仙人不日将驾临朔方城，血洗此地。
据传，这是因为一位化溪境界古族王族身陨，那位仙人心中意难平，因此才找了这么一座重城泄愤。
这里没有修士，有的只是一些最强不过蜕凡境界的城守，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算得上是重城，乃至对于冀州而言，这也算得上是重中之重，但对于庞大的修行界而言，这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城池。
凡人的城池，修士从来都看不上。
不管怎么说，这里没有修行资源，没有天才地宝，更没有需要敬畏的人和事，万族盛会即将到来，没有人会愿意因为这不过几十万的普通人，而选择跟古族仙人对抗，也没有人愿意因为这里，而致使这段时间辛辛苦苦维持的‘和平’化为泡影。
“明明都是同胞，可那些自诩上位者的人，却甘愿看着他们去死。”
“几十万啊，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亲人有朋友的活生生的人。”
“非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而且甚至还自顾自的扯起了一块布，将他们闷在了鼓里。”
“你说，那些人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念苍颜歪着头看向苏辰，眼中的沧桑在这一瞬间已经烟消云散，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苏辰一阵语塞。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志之士根本不清楚这里的变故，唯一知道的，反而选择了沉默，甚至，隐瞒此事。
这怪不得那些上位者，怪只怪这朔方城，摊上了一个不好的主子。
不过，幸运的是他苏辰知道了此事。
此来朔方城，赴约是一点，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拼上了性命，也要拦下古族仙人。
最不济，也要保住这朔方城几十万的百姓。
苏辰的眼中，浮现了一抹坚定。
“你这小子，倒是看得开。”
实力达到了念苍颜的这等境界，苏辰的想法，已经难以逃得出她的猜测。
况且大限将至，她的神识，已然通天，许多事情看的也更加的透彻了。
“仙人，你拦得住么？”
苏辰的眸子闪了闪。
“拦不住也要拦。”
念苍颜一愣，才笑着说：“有趣，有趣的小鬼。”
她再次坐在了椅子上，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朝阳初升，一切如新。
更远处苍茫大地之间，尘埃弥漫。
苏辰见状，脸色一变。
念苍颜笑了笑：“他们来了。”
“城守已经扯了，负责管辖此地的王朝，也已经因为害怕而远遁他处，这里只剩下这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百姓，还有我这个将死的老婆子。”
“你想守，守得住吗？”
苏辰没有开口，他已经将答案告诉念苍颜了。
抬手之间，诛邪已经浮现。
念苍颜见状一笑。
她说：“小子，在你看来，你现在是为什么在战斗呢？”
苏辰的眸子闪了闪，吐出了四个字。
“家国天下。”
“那你觉得，这比你的生命更加重要吗？”
苏辰点了点头。
“人之一生，生死却为大事，但还有很多东西比生死更加重要。”
“荣耀，信仰，责任……太多了。”
“我没什么太大的心气，也从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但是有些和我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却偏偏能够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义无反顾的站出来，用他们的生命，去捍卫他们一直践行的道。”
“我觉得，或许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前辈，您说对么？”
念苍颜楞了一下。
紧接着，却是笑了。
他看向了远天，太阳，已经到了苍穹中央。
“很晴朗的天。”
念苍颜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苏辰楞了一下，却见到念苍颜缓缓的站起了身子。
那黑色的大氅已经落地，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剑。
念苍颜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尘埃，声音之中有追忆的味道：“小子，你说的不错。”
“人这一辈子，活的多久没用，只有真正为自己所信仰的东西舍弃一次自己的性命，那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念苍颜踏出一步，身形有些佝偻。
“前辈！”
苏辰眼中满是担忧，想要上前，却发现竟然已经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他满脸震惊，眼中却有浓郁的复杂。
他知道，念苍颜大限已至。
“我活了十万年了。”
“十万年啊，多少个朝代的不断更迭，甚至连你们所说的传世势力都换了几波。”
“我活够了。”
“我知道他还活着，而且从来没有变过，也一直都是我心目中向往的那个人，已经足够了。”
“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逐他。”
“还记得以前他出征的时候，我都会为他擂鼓助威。”
“小子，今天我想自己试试一去不返的感觉。”
念苍颜挥手，苏辰的面前，已经多了一骨一槌。
苏辰的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来吧，就当你报答我了。”
苏辰面色复杂，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念苍颜。
抬手拿起鼓槌，猛然下落！
咚！
一声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