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渊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期间她有好几次睁开眼睛,有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白发长髯的老郎中,有时是云鹤哥哥,有时是一个比自己稍长的陌生姑娘,有时是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但是每次她都很快地昏迷过去。有时她感觉有人在给她喂食,细腻的流体食物润湿着她干裂的嘴唇,穿过牙齿和咽喉然后温暖了她的胃。有时她感觉耳旁有人在对她说话,可是却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因为她的意识非常得模糊,因此她不能分辨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是清醒的,那些人和事究竟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梦中所见的。
漓渊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床栏木头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颜色艳丽的锦被盖在身上,身上穿着是做工讲究的寝衣,床边整齐地摆放着一双样式新颖的绣花鞋。她慢慢地坐起身子,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张用香檀木做的方桌和四张四方椅,屏风上画着潇洒飘逸的水墨画,氛围是那么得清新古朴。
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食盘走进来,见漓渊起了身,连忙将盘子放在桌上,取下衣架上的衣衫给她披上,面带欣慰地说道:“姑娘,当心着凉。你可总算是醒了,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与你一同来的那位公子每天都守在门外寸步不离,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在这里候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轰走的。”
“这里是哪里呀?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荆王府,我是府里的丫鬟嫣然,是荆王救了你,他特意安排我照顾你,说起来荆王还真是对你不薄,公事繁忙还每天抽空来探望你。”
“荆王?雍州?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一间破庙里,有老虎精还有狐妖……还有碧霞剑,碧霞剑不见了……”漓渊陷入了回忆,记忆中一张模糊的脸,露出爽朗的笑容,朝她喃喃低语。可是当她尝试着回想那人的模样时,头却莫名地疼痛起来。嫣然端来一碗汤药要她喝下,她刚喝了一口便紧皱眉头抱怨难以下咽,嫣然只好逼迫她灌下去,口中念念有词:“正所谓良药苦口,这可是雍州最好的大夫开的药,而且是我花了整整三个时辰用细火熬出来的,你可不能说不喝就不喝,乖乖喝了,你的病就能很快地好起来的。”
漓渊只好捏着鼻子把剩下的汤药喝了,嫣然见汤碗露了底,便服侍漓渊躺下,自己端着空碗出去了。漓渊却完全没有睡意,何况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身子软绵绵得很,她很想出门散散步透透气。于是她等嫣然合上门,听见脚步声渐渐地远了,便悄悄起床,穿上床头上准备好的新衣。在屋里待得久了,许久没有见过阳光,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阳光刺得漓渊眼睛睁不开。她低着头,用手稍稍遮挡住阳光,让光芒一点点地进入到眼帘里,然后才慢慢地抬头。偌大的院子里宽敞干净,中央摆着一口水缸,缸里饲养着几尾锦鲤,通体颜色甚是红润艳丽。走廊四通八达,绵延望不到尽头,漓渊便随意选择一个方向缓缓步行。不久便见有一处花园,园里百花齐放、争芳斗艳,蝴蝶在花间翩然起舞。她走到花丛中,轻纱长袖惊起了漫天的蝴蝶。她蹲下身,好奇地看着这些见所未见的花朵,在陶明村漓渊见得最多的便是鸢尾花和苜蓿,向阳溪边倒是有很多野花,虽不比这些花名贵大气、芳香袭人,但一到开花时节便漫山遍野,也是别样的一番景致。一想到这里,漓渊心中掠过一丝惆怅,她出神地想念着陶明村以及村子里的点点滴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观察她好一阵子了。
“花儿开得这么好,姑娘为何愁眉不展呢?”
漓渊一惊,马上回过神来,匆忙地站起身,见来人与自己距离很近,便本能地向后一退,无奈脚下不稳,眼看自己快要摔上一跤,那人立即迈上前一步用坚实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漓渊一时没了反应,望着眼前这位俊朗的男子,脑袋里一片空空的。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关切地询问道,用探寻的目光望着她。
漓渊飞离的思绪被强拉了回来,才反应过来男子与自己靠得过于紧密了,腰也被搂得紧紧的,立即挣脱了怀抱,脸上飞起一片红霞,胜似那开得正艳的海棠。
漓渊羞涩地摇摇头,算作是对男子的回答。
“在下刚忙完公事,正要去探望姑娘,路过这百花园时,恰好看见姑娘在这里散心,沉醉其中,在下不便打扰。忽见姑娘心事重重,不见笑容,姑娘久病初愈,不宜将情绪深藏在心,要是有什么心事不如告诉在下,在下兴许能帮得上忙。”
漓渊目光婉转地打量着他,见他英气逼人、相貌不凡,举止谈吐之间更是儒雅得体、无可挑剔,心中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细细一回想,脑海里那张模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不就是那位让她同乘一匹马的荆王吗?
漓渊作势便要向他行礼,东方尧却连忙扶住她,温柔言道:“姑娘身体欠佳,此处又无旁人,无需行此大礼。”
“多谢荆王的照顾,民女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在府上叨扰太久实在不好意思。”
“姑娘不必如此见外,你叫漓渊是吧?我听柳云鹤叫你‘阿漓’,不如以后我也这么称呼你吧!你也不用一直叫我荆王,称呼我为东方就好了。”
漓渊正要推辞,东方尧却转开话题道:“我已经将陶明村的村民安置在芙蓉镇,那里地广人稀,只要他们不怕吃苦,我相信他们凭借勤劳的双手开垦荒地,很快就能将芙蓉镇变成第二个陶明村。”
漓渊闻言不禁喜上眉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东方尧摘下一朵海棠插在她的发髻上,赞赏道:“阿漓的笑容足以令所有的花都花色尽失、自惭形秽,因此你要开开心心的,不要让烦心的事遮盖了你的笑容。”
这一番话听得漓渊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正绞尽脑汁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好,刚好柳云鹤的声音传来,漓渊灵机一动,转身去呼唤柳云鹤,柳云鹤听到漓渊的声音便找了过来,见她和东方尧在一起,先向东方尧行过礼,再对漓渊说:“你病刚好怎么到处乱跑,我到你房里发现你不在,叫我和嫣然好生担心,便赶紧分头找你来了。”
漓渊满脸歉意地说道:“我在屋里闷极了,就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你看这些花是不是很漂亮,我从来没过看过这么多美丽的花。”
“你的头上怎么有朵海棠?还别说,看起来挺别致的,为你平添了几分气色,不过和你比起来,海棠也花颜失色多了。”柳云鹤偏过头,用手去抚摸漓渊发髻上的海棠。
这二人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漓渊愈发觉得窘迫了,口齿不伶俐起来,东方尧见状,轻咳一声说道:“本王还有一些公务没有处理好,就先行告辞了。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去办就是了。”
漓渊和柳云鹤恭送东方尧离去,东方尧迈着大步,衣摆和长袖大幅度地摆动,走出十米开外,突然停止脚步,转身回望,见那二人已经离开花园,柳云鹤正轻轻地搀扶着漓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漓渊向柳云鹤问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柳云鹤把轩华仙人和小瑾赶来相救的事一一告诉了她,并约定在雍州与他们会合。漓渊反而担心起来,按照柳云鹤的说法,离开破庙后他们赶了五六天的路,她又在荆王府疗了七八天的伤,如果不出意外,父亲和小瑾应该早就抵达雍州,可是至今都迟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
“依我看,老虎精虽然厉害,却断然不是伯父的对手。也许伯父与小瑾说不定已经在雍州了,只是村民在芙蓉镇,而你我又在荆王府,他们一时找不到我们罢了。这几天我有时间都会去街上到处打听他们的消息,相信我们很快就会相见的。”
漓渊心里知道柳云鹤是在宽慰她,莫让她过多担忧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让她忧心忡忡,她左肩的伤口仍不时隐隐作痛。与老虎精的那番打斗让原本就没愈合完全的伤口微微撕裂开来,脖子上的咬痕也是又痛又痒。漓渊感觉自己仿佛走在悬崖的边缘,不知何时会不慎踩在松裂的石头上而掉下深渊。她摸了摸贴身放着的白玉瓶,就像牢牢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她不知道瓶中的丹药能维持到几时,一旦到了丹药无以为继的那一天她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