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到内间门口,孟利英的脚步却停了下来,非但没有继续撩开门帘前进,反而在那儿站着似乎突然对门帘上的花色产生了兴趣,然而同时充沛的真气在她体内迅速的流转着,浅绿色的护体神光若有若无的在身上闪现着,连在她身后的雪雁也感受到了孟利英现在的状况更像是一直高度警觉的猎豹,一只全身都已经提起戒备的猎豹——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雪雁心里盘算一下,又望了一下刚才那个开门的侍女,一瞬间她分明看见对方的眼中流露出的杀机!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轻轻的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在潇湘馆馆内格杀一名长老,这是何等的荒唐!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实力去袭击一名已经完全戒备了的长老,就说在这潇湘馆中还有多少高手,杀了她你能逃得出去吗?这对于我们的大事毫无裨益,况且底下的吕长老实力该有多高你也应该清楚。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一时,雪雁感受到里间那个人的生命脉动更加衰微了,难道是紫鹃离开了他的缘故?孟老师要是再不走的话,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孟利英慢慢的回过头来,一面看着那个侍女一面轻声唤道:“雪雁。”
雪雁不敢马虎,立即毕恭毕敬的低身回道:
“在,孟老师,您有什么事?”
孟利英的眼光死死的盯着那个侍女:“这个侍女是从哪儿来的?是你们潇湘馆的人吗?”
雪雁看了那个侍女一眼,把那套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借口再说一遍:“她是从普救寺过来照料紫鹃姐姐病情的。”
这个借口是他们费了很多心思才补全的,不信的话去普救寺查,各种各样的人事档案应有尽有。虽然雪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本事把那些假证件假证明做的天衣无缝,但是受人之命成人之事又何必问太多呢?再说她只要向林姑娘说明这一切就行了:仰萍只让她与紫鹃作伴,可没有说让她干涉紫鹃做事。雪雁在这里面耍了个聪明的小滑头,采取了最聪明的万全之策。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让主子们去操心吧,自己不用管太多,问得太多的后果可不会好……
对于雪雁的回答孟利英也没有否认,她又慢慢的转过去,左手挑起竹帘就要往里面走,这一时,那个一直站在后面的侍女却突然无声的滑步上前,手腕一亮,凝气为冰就要往孟老的后心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雪雁正要惊呼一声,“小心!”但还未出口,孟老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手一捉捏住了那个侍女的手腕,重重一捏,再轻轻的一拉,右肩一撞卸下她的来势。这蓄满自然之力的一撞自然非同小可,那个侍女的口角立刻就流下了一道血痕。
“雪雁,这是怎么回事?”孟老师将她一丢,声色俱厉的向着手足无措的雪雁发问。雪雁还在想着编一套说词的时候,那个侍女又是一跃而起,这回是以掌为刀向孟老劈来。
孟老斜斜的侧了一下身子,伸手一捉又捏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一旋一丢,那个侍女飞出去四五尺的距离。不过这回她倒是站住了,孟老也有点惊讶:这回虽然自己多用了两三分劲道居然她还能站得住,这功夫底子打的也还算牢靠了。
而且这个侍女那种异常阴狠的眼神也是似曾相识,虽然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与这相似的眼神,但是这种狠毒的功夫还有这种不死不休的刺杀方式她确是记忆犹新。这个人太危险,必须除掉,不然以后必为大害。心中想到此节,杀机一动,双手画圆,一出手就是王派的必杀绝招:春风化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淡绿色的生命之光在她周寰喷薄而出,所有的植物都似乎感受到了这无穷无尽的生命之力,一个个疯狂的成长着:
“生命的力量是最伟大的力量,将这生命的力量转借与我,我用这力量来涤荡世间的污浊!”
心中默念完祈祷词之后,双手齐推,巨大的生命能量铺天盖地的向着那个“侍女”扑去,只要这股强大的能量撞上了她,毫无疑问的这个小侍女那微不足道的身体将会因为承受不了这过于强大的外部力量而被撕得粉碎……
但是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雪雁扔出的一个东西吸收了波涛浩瀚的生命能量,只有极少的生命能量扫到了那个侍女身上。孟利英虽然没有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它似乎并不畏惧这些生命能量,反而津津有味的把它当成饼干来吃。
孟利英迅速的收手,“雪雁!你想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雪雁慢慢的在孟老师面前跪下去,“雪雁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不能让我杀她?雪雁,说实话吧。”孟利英往雪雁的面前走了一步,“她是谁?紫鹃呢?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全都说出来。”
孟利英这时也才注意到刚才那个破了她的“春风化雨”神功的的小东西,原来是一只娑婆貂:这个小东西拥有极强的生命能量,自己的春风化雨所放出的能量和它的相比还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也因而这个东西要长大要吸纳无数的日月精华才能成形,颇为难得。想不到雪雁居然会养了一只,过去可是从没听说过。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换种方式,杀人的方式多得很,特别是对于一个精通生命神学的神官来说,救人可能还有稍许技术上或理论上的困难,但是杀人可是很容易。
当然她自然不知道这只娑婆貂是今天早上舒扬才从自己家里抱过来的,还差点被李益炖成一锅烂肉。已经在雪雁的袖子里呆了快两个时辰了,现在终于可以出来透会儿气可把这个小家伙给乐得,还把那一大堆生命能量当成给它的宠物粮了,美美地吃了一顿,打了几个饱嗝,现在又在一摇一摆的想着往雪雁身上蹭:这个家伙先后几任主人都是一等一的美女,现在都快变成个不折不扣的小色兽了,见着美女就亲热。
孟老师微微闭着眼睛,似乎由于太生气的缘故而什么都没有看,但是此刻她清楚的感受到这个房间里每一个生命的脉动:刚才真是太马虎了,这里的植物太多了,一度严重的干扰了她的判断,不然,她可以早一些发现的。屋里的那个人不是紫鹃,他的生命很微弱。紫鹃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清清楚楚,里面的那个陌生人到底是谁?应该在这儿的紫鹃她却感受不到她的迹象,这才是叫她担心的事情。
虽然她也隐约猜的出来紫鹃在这里面也少不了干系,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约约的存了一些希望,希望自己心爱的小徒弟在这里面没有什么事,还有,就是一定要平平安安才好。
“快说,不然会有人让你说出来的。”孟利英的声音变得有些趋向于冷酷无情,她慢慢的举起一只手,洁白的冰凌在她的手掌周围旋转着,屋里的温度不断的下降着,植物渐渐的发黄、枯萎、最后被冰凌包裹住,仿佛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甲。那个小东西早就受不了这里的寒冷一蹿蹿进了雪雁的袍子里避寒去了。当然也许是仅仅因为那里乃是无比幸福的温柔乡的缘故。
“说出来吧,不然你们就会和这些植物一样,成为永恒的冰雕。”想了想,孟利英又加上一句,“还有屋里的那个人。”
“老师不要为难她们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孟利英的背后传来,虽然这个声音很耳熟,但是孟利英却没有多少欢欣,紫鹃居然可以在她全身戒备的情况下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躲过她的侦测,这一点已经令她狐疑万分。故而她非但没有回头,反而往墙壁方向缓缓的靠了过去,此刻在她心中,这个徒弟未必不会是最危险的敌人。
紫鹃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具有威胁性的举动,她低着头,仅仅披着一件家居便服,一头乌黑闪亮的青丝松松的在脑后挽成一束,仿佛一个刚刚睡完午觉醒来的普通少女。素手挑起竹帘,缓步走出来,在孟老的注视下缓缓和雪雁并肩跪了下去。
孟老看着心爱的徒弟在那里低头认错,心里竟然是一时五味交杂:这个徒弟是她最心爱的心肝,自己把一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她,现在人大心也大了,竟然瞒着自己在这里藏污纳垢,不知道做出了什么样的丑恶行径来。难道真的如吕瑞英说的那样,这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出权势的诱惑,她真的是想朱衣换紫袍想疯了吗?孟利英看着紫鹃跪在那儿的一脸淡然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挥了挥手,解除了冰霜魔法,重重的喘了口气,“说吧,你们一伙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装病把潇湘馆搞得鸡犬不宁,里面的那个人又是谁?”
雪雁依旧低着头默声不语,紫鹃略略的抬起头来,“请老师恕弟子不能相告。”
“为什么?是什么值得你如此去做?”孟利英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灵又被紫鹃那倔强的神情记起来了,曾几何时,她最欣赏的不就是这个徒弟的这种倔强的表情吗?因为她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才会如此呕心泣血的教导她,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她居然开始把她的教诲都抛在脑后了。紫鹃的这副神情更加惹得她怒火中烧。
紫鹃轻轻的摇摇头,“请老师宽恕弟子。”
“如果我不来,你们还打算闹多久?”孟利英强行压下自己心口一口烦闷之气,真是快被这个徒弟给活生生的气死了。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她们再不说的话,自己就进去看看,看看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出乎她意料的,紫鹃这回倒是开了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自若,好像还是平时和老师在一起探讨学问一样:“如果老师真想知道就请自己去看看吧,弟子立过重誓,绝对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孟利英恼火的一甩袖袍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就要往里面走,那个一直没有动静的侍女突然又蹿上前来,想要再次阻止她进去。但是这回还不用孟老亲自动手紫鹃就突然在她背后轻轻的拍了一掌,那个侍女当即扑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看着就是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了。
紫鹃做完这之后,又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面上无比的平静竟然连边上那个垂死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孟老回头疑惑的看了紫鹃一眼,心中对这个徒弟的戒备又加深了几分。紫鹃的出手狠辣不在那个侍女之下,但是那个侍女面上还流露出了难以自禁的阴狠神色,可是紫鹃居然还能状若无事,真是太可怕了!
杀一个人对于她来说难道真的是那么稀松平常的吗?这种徒弟绝对不是我教出来的。孟利英自己就是个严格的按照圣教教义塑出来的标本,杀人虽说不过头点地,可是以万物与我民胞物与为宗旨的王学对于这一点确实是很严格要求门下弟子的,不但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轻开杀戒。可是今天紫鹃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举动确实不能不让她生疑:这个平静的跪在那儿的人到底是不是紫鹃?或是在今天她才显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在平时都只是她的委曲求全。也在这一时,她心中泛起了这样一个念头,也许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一厢情愿,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懂过她。看上去自己对于紫鹃似乎是无微不至的照料和溺爱。但是有多少说是自己真正走进她的心灵深处?孟利英想到此节,不觉心如死灰,宛若一切都是错了。
但是大错即以铸成,势难挽回,自己到底该怎么做?看着跪在那儿的紫鹃和她身边趴着的已经奄奄一息了的那个“侍女”,孟利英不由得又一次停下了步伐。
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去的话,这十多年的师徒情分就是彻底毁了;不进去的话,又有森森严严的圣殿条例在那儿摆着。
孟利英感觉到此时自己在做自己人生最大的一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