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域之塔内之杀机重重，在特定的情况下，你走错一步路，眨错一下眼睛，都可能导致死亡。
“很多从界域之塔活着出来的修道者，精神都错乱了，一辈子活在那座噩梦之塔的恐惧中。”
对于顾山的问题，黎悦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不是他的伙伴了，而是他的半个老师。
“第一重危险，便是和你一起进入界域之塔的那些同门。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睡觉，越是身边的人，越容易找机会杀掉你。防不胜防，也没法防。
“等我们进入界域之塔后，一定要找机会，摆脱丰温书和夏怜，甚至出手做掉他们。无数血淋淋的前例已经说明了，每年进入界域之塔、死在‘自己人’手中的修道者，并不比死于其他原因的少。”
顾山有些意外：
“可是天羽宗门规不是规定，同门之间严禁相互残杀么？
“一旦被发现，掌教将直接出手，杀人偿命。”
黎悦轻轻一笑，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却毫无笑意：
“顾山，你还是太天真了。如果你还保持着这样的想法，那也别去什么界域之塔了，就算去了，也是给人送人头。
“在武尊山，天羽宗定下的规矩确实有效；可是在界域之塔，一群与世隔绝的修道者，谁管你什么狗屁规矩？就是杀了人，又怎么样？难道守虎子还能飞入界域之塔不成。
“更何况，有时候在界域之塔内，就算你也不想杀人，情势也会逼着你杀人。比如只有一个逃生的机会，要么你活下来，要么你的同门活下来，这种情况下，你怎么选？
“有时候，你的同门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不杀掉‘他’，就要面临团灭风险，你怎么选？”
“这种事情，根本说不清楚。杀人的不一定坏人，被杀的也不一定是好人。在界域之塔，所有宗门掌教都默许合法杀人。虽然嘴上说着严惩，但是在这里，只有活下来的人出去之后才有资格为自己辩解，被杀的，死了也是活该。”
顾山一言不发，仿佛在细细咀嚼黎悦的话。
黎悦继续道：
“第二重危险，便是之前进入界域之塔的那些‘人’。”
黎悦的话再次让顾山有些意外：
“守虎子掌教说过，每次界域之塔开启时，里面没有任何活物。上一批滞留在界域之塔中的修道者，会自动抽去元神，变成一具具死尸，又怎么会产生威胁”
黎悦淡淡道：
“的确，他们死了。可是，谁说死人便没办法成为威胁？
“有些修道者，在明知道自己毫无逃出生天可能的情况下，心中生起对这个世上所有活物的怨气和憎恶，故意将法宝放置在亮眼处，又在自己葬身之地附近布下陷阱，等候新一批修道者进入其中，一旦有人贪图宝贝，踩入陷阱，则立刻毙命。
“有些邪道的修道者，即使是一具尸体，在他们手中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在自己濒死之体或者别人尸首之上设下神奇禁制，施展种种邪术，用来击杀那些后入塔的修道者。
“年复一年，这些失败者的尸体越堆越多，逐渐在界域之塔形成了奇异的景观——名为尸山。
“这也是公认界域之塔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顾山沉默了一会儿。
说到第三重威胁时，黎悦的声音忽然压抑了许多。
仿佛生怕自己说得大声了，惊醒了冥冥之中某种神秘的存在。
“而界域之塔最大的原住民，也是视掠杀外来修道者为乐的猎手们，是一种被称为‘荒’的存在。”
“荒？”顾山有些发愣。光从这个字，他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黎悦娓娓道来：
“荒没有任何固定实体，有的荒大如洪荒巨兽，有的荒小如蝼蚁爬虫，有的荒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建筑物，而有的荒长得和人一模一样。
“它们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对杀戮进入界域之塔的人族深感兴趣。
“关于荒究竟是什么，东疆各大宗门仍然在争论不休。目前主流的观点是荒是妖魔的一个分支。
“四百二十一年前，邪道大学者，尸鬼宗长老阿骨纳祭提出新观点，他认为荒根本不是妖魔，因为和单纯以实力碾杀人族的妖魔不同，每个荒都有特殊的‘命门’，只要找到对应的‘命门’，即使是闻道境修道者，也可以轻松击败荒。反之，如果找不到‘命门’，就算是青灵境求道者都难以逃出生天。
“阿骨纳祭提出惊世骇俗的论点，荒……不是敌人，而是某种对人族修道者的考验、试炼方式。
“当然，目前阿骨纳祭的观点普遍不被东疆正道主流接受，就连邪道之中，都有不少学者训斥阿骨纳祭在妖言惑众，歪门邪道。”
顾山缓缓重复了一遍黎悦的话：“每个荒，都有特殊的‘命门’……
“哪怕是闻道境修道者，在察觉到命门的情况下都能击败荒？”
黎悦点了点头：“所以在界域之塔中，并不是境界越高，活着的可能越大。
“有时候，被外界看好的修道种子，进去没多久就被斩杀；而不被看好的弱者，反而一路逆袭到了最后，甚至夺得‘王藏’，这在东疆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她已经说完了她知道的关于界域之塔的所有。黎悦明媚的眸子看向顾山，朱唇轻启：
“顾山，接下来的半年大考，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顾山并没有急着答应她：
“说说看。我看看能不能做到。”
黎悦道：
“如果你在擂台赛遇到丰温书或者夏怜，不仅要击败他们，而且要尽量打残他们，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比赛失去战斗力。”
顾山瞳孔微微一缩。
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击败这两位天羽宗公认最强的天之骄子。
可是顾山并不想这么做。他还想藏着魑剑灵这一王牌。如果按照黎悦的要求，那自己很可能得动用这小家伙了。
未等他发问，黎悦便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所在：
“这一次界域之塔，我想要进去。可是天羽宗的名额只有四个。目前你的纸面实力最强的，必然占去一个名额，接下来便是丰温书和夏怜。如果我也想进入的话，必然将他们中的一个除去。”
顾山扬了扬眉：“那你便占据最后一个名额好了。”
黎悦摇了摇头：“那个应乐天，我可能赢不了他。”
“应乐天？那个四丹根骨的小胖子？”黎悦的话再次有些出乎顾山意料之外，要不是她提醒，自己都忘了那个当初在布房子跟在丰温书屁股后面，一脸油腻诌媚的胖子了。
那个家伙……自己记得他只有四丹吧，天赋又差，家世又普通，能够选入内宗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在那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存在感。顾山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特殊的。
五丹根骨，且经验丰富的黎悦居然认为自己斗不过他？这个小胖子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黎悦又看出了什么端倪？
看着黎悦请求的目光，顾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好吧。我答应你。”
他没有询问黎悦，这个应乐天究竟有什么问题。
两人都是聪明人。如果是黎悦能说的，不用他问，黎悦也会告诉他。
黎悦轻轻喘了一口气。看上去心中一块石头卸下了。
“其实，我这次要进入界域之塔，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而这个东西整个东疆大约只有界域之塔会有。”大约是为了回报顾山的帮助，黎悦主动开口，把自己要进入界域之塔的原因说出来了，“说不定能够治好我的内伤。
“虽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的。毕竟，有点希望，总比现在这么活着要好得多。”
“能治好你的内伤？”顾山笑了笑，不置可否，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黎悦的感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他希望黎悦也跟着进入界域之塔，黎悦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比他深。如果这个少女在的话，自己会少很多麻烦。
另一方面，顾山绝对不希望黎悦的内伤治好。在修道之路上能走的更远的，只有自己一个就够了。如果再多一个黎悦，这条路就太窄了一些。
不知不觉，头顶的天空渐渐变成了灰色。
“你先回去吧。”顾山等了一会儿，见黎悦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他只好开口道，“我今天回白磷山……有些事情。带着你不太方便。”
“什么事情？是关于你们住的红房子么。”黎悦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捋起额头垂落的刘海，不仅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主动走到了顾山前面，“这也是我今天过来的第二件事情。我陪你一起过去。
“在楼音阁的时候，我听见在那些弟子中流传了一些……有关百里长夜，一些有意思的传闻。”
“什么传闻？”
“非常有趣……一会儿再告诉你。我们先过去吧。”
黎悦话音未落，顾山忽然脸色变了变。他一把抓住黎悦的手，同时眼眸不动声色向远处示意了一下：
“先不要说话。
“这片灌木之中，有人在看着我们。
“就在对面不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