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绝对不正常。正常人在遭到攻击之后，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黎悦的面容依旧美艳动人。忽然之间，顾山觉得很恶心，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掐住了一只美丽的毒蝎子一般，那感觉令他不寒而栗。
顾山一点一点，彻底松开了黎悦。他站了起来，慢慢向后靠去，直到撞上身后的墙壁。
黎悦也从地上缓缓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两抹红晕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开，远远看去，犹如一个安静的瓷娃娃。
“你真不怕死？”
顾山定定看着黎悦，忽然问道。
“我这些年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黎悦，“如果现在你真的杀了我，对我反而是一种解脱。”
顾山本来是打算在问完她话之后，杀了她。但是现在黎悦这样的反应，顾山反而提不起杀她的兴致。
“你呢。”黎悦反问顾山，“你今晚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我记得，你的活动范围一直在西村口吧。你这个人，对异性，钱，以及自己之外的所有事物浑然不感兴趣。我还以为你是一头铁打的野兽呢。”
顾山心中苦笑，要不是死了两次，他才懒得来这里。在意识到了黎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后，顾山改变了初来时的主意，他决定，单刀直入，直截了当询问：
“为什么要杀我。”
不需要解释什么东西。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询问方式或许过于突兀，但是对于黎悦，这样谈话的节奏感刚刚好。
面对顾山的指责，黎悦没有任何惊讶，相反，她抬头看了顾山一眼，眼眸中露出一抹笑意。
这是顾山三年来第一次看到黎悦的微笑。
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察觉到了？”黎悦继续反问。眼中有一丝淡淡嘲讽之意，“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顾山不说话。他隐隐意识到了，黎悦知道的远比自己多，一个在青羊村隐藏了百年的天大的秘密，它的冰山一角已经显露在自己面前了。
黎悦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顾山，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开始关注你了。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无论你怎么努力融入这个村庄，泯然为大众的一员，但是生活习惯的细微之处，都是无法彻底改变的。
“你不是东疆的人。你来自其它世界。”
没有理会顾山震惊的目光，黎悦继续说道，
“不过不用担心，我对你的过往不感兴趣。因为，我同样来自其它世界。
“我出生在……北骊（li）之国。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你可能听过这个名字，也可能没听过。不过没有关系，我的故国和这里相隔的距离之大，就算穷尽东疆所有的辇车和骏马，沿着日出的方向跑到生命的尽头，都不可能触及。
“同样，我的故国之强大，也是东疆之人无法想象的。像是天羽宗，在东疆算是一方势力，但是在我故国的皇宫，上万比天羽宗更强大的宗派之主跪伏于西，臣服在我王的荣光之下。”
顾山的头有点晕，黎悦所说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顾山只知道，青羊村之外的东疆十万茫茫大山，已经是人类穷尽想象的无尽广阔天地了。北骊之国又是什么地方，听黎悦的描述，她便是来自那个地方，那里似乎又比东疆大上十倍、百倍。
黎悦意识到了顾山的困惑。她停了下来，似乎等着顾山消化这些信息。
“所以……你要拜入天羽宗，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回到你的故国？”
顾山试探性地问道。
黎悦又笑了，这一次，是带着一丝轻蔑的讥笑：
“或许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故国是否还存在，我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山怀疑地看着她，黎悦今年才十六岁，就算满打满算，也是十六年而已。
如果北骊之国真的像是她所说的那么大，那十六年应该也不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仿佛看出了顾山的心思，黎悦轻轻拂起额头垂落下来的黑色刘海：
“别这么看着我，异乡人。我们的世界你根本无法理解。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故国发生了一些变故，为了保全我，我的母亲将我封印进一个类似茧的东西，转移到了无尽之外的东疆。当我从中苏醒过来，破壳而出时，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天而已，或许是沧海桑田。”
顾山的眼神忽然露出了凌厉冷笑，他已经找到黎悦话语中的漏洞。
真蠢啊。自己差点被她骗过了，这个满嘴谎言的女疯子：
“如果你真的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如果你的故国真的和你所说的一样强大。
“为什么，你还像是一个凡人一样孱弱？还要拿根木枝修行最基础的刀剑？
“难道堂堂北骊之国，一本像样的典籍都拿不出来？”
面对顾山的质疑，黎悦一脸平静：
“想要跨越这么大的距离，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茧能够帮我阻挡沿途魑魅魍魉的袭击，但是长途跋涉也震碎了我的寸寸筋骨，记忆也崩坏了九成，现在的我，完全是一个废人。
“遗落在青羊村外，我睁开眼时，幸好一对路过的老夫妇收留了我，否则我就连活下来都成问题。
“若是我还有北骊之国万分之一的力量，我又怎么会……在十岁那年，被村长诱奸，最后到被整个长老会都凌辱一遍？”
黎悦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可是直到此刻，顾山才忽然领悟过来了一切，整件事情的原委：
黎悦在小时候被人诱奸过？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这种事情，黎悦没必要撒谎。就算是六年前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有心人想要印证很简单。
顾山推测，在这件事之后，黎悦对整个青羊村充满了恨意。她憎恶这个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的村落。所以即使在明知青牛老人是杀人魔的情况下，她也要杀掉知晓真相的自己，为的就是让天羽宗的秘密永远成为秘密，让青羊村空等一百多年，一百多年的希望，化作一场妄谈。
远处的黑色天空，已经露出了死鱼肚般的白色。
黎悦开始变得意外索然：“这便是我的所有秘密了。
“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大约是因为同病相怜，我才告诉你这么多。今天的事情已经够了，你可以走了。”
顾山当然不会走。
最重要的事还没有确定。
“这就是你想杀了我的原因？太特么蠢了。”顾山看着黎悦的眼神，建议道，“这些年，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侮辱你的人逍遥法外？不如和我联手，我们一起杀了天羽宗那个使者，在他身上搜出仙门典籍，然后找个无人的地方，精心修炼。等到道法大成，便回到杀光整个青羊村，岂不更妙？”
顾山黑色的眼眸之下暗流涌动。想要杀掉青牛老人是真，即使到了此刻，他也不愿放弃一点成为修道者的可能。可是和黎悦联手是假，这个少女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太危险了。如果能顺手将她除掉，顾山绝不会手软。
“直到现在，你还以为那是天羽宗的使者？”黎悦淡淡道。
“嗯……嗯？”顾山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会以为，是青羊村的人诱奸了我，我记恨上了整个青羊村的男人，才打算杀了你吧。”
黎悦又问道。
顾山心中千万道思绪激荡，他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么？
他的所有推测，再次被全盘推翻。
最后，顾山只是苦涩问道：“那，青牛老人……到底是谁？”
“是尸鬼宗的使者。”第三次轮回，黎悦终于不急不缓，将整个扑朔迷离的事件真相揭开，“天羽宗和尸鬼宗，东疆正邪两大势力之一。青羊村一直在天羽宗的势力范围之内，只不过这一次，天羽宗未想到尸鬼宗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派人孤身涉险，在天羽宗使者到来三天前来到青羊村，截胡青羊村的弟子。”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顾山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简单，一时之间，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不可能……天羽宗的印记，村子这么多人检查过……”
“白痴。”黎悦道，“天羽宗和尸鬼宗交战多年，彼此得到一些对方的书信印章，又有何难？再说了，青羊村一群凡人，以仙门手段欺骗，很不可思议么？”
顾山沉默了良久，长长舒了一口气。
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
亏自己还想象出什么，一百多年来天羽宗的弟子全被杀掉了。
只是单纯，天羽宗的使者被人掉包了。
到头来，还是自己想得太多。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得到解释。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想要杀了我。”
顾山一边询问黎悦这个问题，一边小心翼翼，做好了这个少女突然暴起的防备。
这个少女还是太危险了。她的思路和正常人不一样，随时都会做出一些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
黎悦的反应依旧平静到冷淡：
“这个世上最麻烦的不是笨蛋。而是那些自以为聪明，实际上确实有一些小聪明的笨蛋。
“我是准备了一些利器，就是为了防止尸鬼宗使者在杀了我们时，因为你这种人的多事，坏了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