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但闻虫鸣。
屋内亮着一盏灯,引来几只飞蛾。
初清看着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灯火,随后化作灰烬飘落,只有靠近火焰时的振翅微微煽动了烛火,却也是转瞬即逝。
“有些话我也是要与顾兄聊聊的。”初清看着烛火。
闻言,站在窗边看着无边夜色的顾陌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下,道:“本来早该找你,谢过你救了祖母。”
“我也没有做什么,”初清道,“想来顾兄也是知道婆婆身体状况的吧?”
顾陌点点头,到了一杯水推向初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着杯中水,水波微荡,却是仿佛看见了那日与初灵在树下相见的场景。
他抿了一口,水入喉,竟然有几分凉意,连语气也带着几分:“祖母的身体本就不好,只是她不曾说,我也便假装不知道罢了。”
“顾兄恭孝!”初清赞道。
“理当如此。”顾陌道。
初清笑了笑,又道:“顾兄今夜要与我聊的,怕不单单是婆婆吧?”说着,他端起茶盏,送往嘴边,却不饮,反而举起茶盏仔细端详起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陌知道初清在看自己,于是道:“当然,关于初灵……”
“这正是我要与顾兄说的,”初清截下顾陌的话,放下茶盏,继续道,“我要带她离开。”
“离开?”顾陌诧异。他盯着初清,初清也看着他,眸色清冷,竟然比方才的凉水还要冷上几分。
“是,离开你,离开白水镇。”初清道。
顾陌怔住,随即道:“她没说过要离开,是你替她做的决定?”
“你倒了解小灵。”初清笑了笑,目光柔和了几分,道,“她的确没有说过。”
顾陌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初清又道,“我若要执意让小灵离开,她也会的。”
“为何?”顾陌才放下的心,兀自悬了起来。初清这话他是信的,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远比看上去要深得多。
如果初灵要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握能留下她。
“那你有何故意放她留在这里?”初清问道。
“我故意?”
“当然。顾兄的愿望何其简单,却迟迟不予说明,难道不是为了留下她吗?”
“我所请之愿,她也是做不到,说与不说又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初清忽然笑了,“真没想到这话是从顾兄口中说出来的,顾兄可是白水镇出名的聪明人……”
初清这话中带着几分嘲讽,顾陌却是不以为然。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顾陌正色道,“正如你一样,想把她留在身边。”
这次是初清怔住了,他看着顾陌,那双如墨的眸子里,似有读人心的力量。他连忙避开了,起身走到窗边,神色怅然。
这才是顾陌真正想说的吧?初清这才恍然,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他与初灵并非亲姐弟,原来他也真的动了情。
“我在她身边,自能护她周全,可若留在你身边,你能带给她什么呢?”初清缓缓道,手不自觉的握紧。
是啊,我能保护她吗?顾陌无奈的笑笑,初灵在鬼街的时候,自己也只能站在门外枯等。
“你为何不说话?”见顾陌良久不答,初清转身看着他。
“你是对的。”顾陌道,“我护不住祖母,也还护不了她……”
“唉……”初清闻言,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望,道:“我定要带她……”
初清还想说什么,顾陌又抢先道:“无论我们如何想,都不该将初灵看作一物件,你争我抢。她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我们谁都不能替她做决定。如果真的选择去留,我们也该尊重她的选择。”说完,顾陌注视着初清。
初清再次怔住,定定的看着他,昏黄烛光中的顾陌,竟像是散发着淡淡的光,有几分难以捉摸。
“小灵当然不是物件。”初清道。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诚如顾陌所言,除了初灵自己,没有人能替代她做决定。
两人之间忽然一阵沉默。
屋外虫鸣仍然此起彼伏,风从窗户吹进来,烛火摇曳,人心乱。
“夜已深了。”顾陌起身道。
“顾兄,”初清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还有婆婆,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顾陌道。
初清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明白。
“灵儿信你,我信她。”
闻言,初清苦涩地笑了笑,又道:“关于婆婆,我有些事情还想请教。”
“请说。”
“婆婆可曾有故人是修仙者?她可是有什么心结?”
顾陌蹙眉:“你问这做什么?”
“或许这是我们现下唯一能做的……”初清叹道,“药物也只能换得一时……”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的呢。
顾陌沉吟良久,才摇头叹道:“祖母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情,我也只知道少许。唯一的心结也只是那位故人了,那人曾出现在祖母的生命,却又离开了她,各种缘由,却是不得而知。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婆婆到底是怨他还是念他……若是怨他,又怎么会去寺里为他点亮长生灯祈求他平安?可若是念他,为何却只字不提?我实在是不懂……”
“也许是都有吧。”初清道。
“也许吧。”顾陌笑了笑,准备离开。
“还有一事。”初清又道。
“何事?”
“是关于黎娅的。”初清道。
顾陌看着他,在等他说下去。
“你们相识已久,纵然黎娅做错了什么事,如今也该放一放了。”初清道,“她为了采药下了不少功夫,想必并未告知与你,更别说受伤一事。”
顾陌怔了怔,道:“多谢。”说完便径自回屋去了。
初清点点头,看着顾陌离开,又在屋内待了一会才拿着灯离开,去到初灵的房间。初灵睡得安详,似乎是做了一场美梦,嘴角上扬着。
初清也笑了,见初灵的手放在外面,便轻轻拉着瞧了瞧,红印还没有消除,于是便握着她的手,慢慢闭上眼。不一会儿,他额头上便渗满了汗……
烛火渐渐燃尽,屋内漆黑一片。虫鸣渐息,鸟叫声起,天光破晓。
初灵醒来的时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觉得一身轻松,神清气爽。她又看了看掌心,红印已经完全消失了,并且感觉体内充满了力量。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初清端着温水进来了。
“你醒了。”初清把水放下道,“感觉如何?”
“好全了。”初灵走到初清面前,双手握成拳头状,奇怪道,“我感觉我的灵力增强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才是大好了!快来洗把脸,”初清将帕子打湿又拧干交到她手里,道,“洗完了就过来吃饭。”说完便出去了。
初灵嘟了嘟嘴,按照初清的吩咐拾掇了一下,这才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