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字便看不清了。
永光十四年?
大庆王朝的年历中从未有过这个年号。
莫不是比之大庆王朝更久远的朝代,那这妖怪到底活了多久?又劫掠了多少人替她办那所谓的三件事?
几百年来都没人能办成的三件事到底是什么?
“斯人轻信异类?”
所以妖怪所说没办成也能离开之类的鬼话果然是诓人的。
阮浥秋不动声色,飞快的瞟了一眼十二。
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脱身又甩脱这个包袱呢?
......
阮浥秋突如其来的一眼惹的十二皱了皱眉,他眼珠子一转,似模似样的把叶渣子往树干上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右护法,你可是来过此处?”
阮浥秋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也没什么,就是看那妖怪对你挺客气的。”说道这,十二涂抹的动作顿了顿,咬牙切齿的加了句:“对我就跟仇人似得,稍有不如意,不是捆就是绑的。”
听这音儿他还怪委屈的?
阮浥秋苦笑一声,清波那哪里是对他客气啊,分明是笑里藏刀,估摸着趁你不注意就挖个坑跳的那种。
“她那是嫌你太吵了。”
听到这,十二唇角勾了勾,狗腿子似的跑到阮浥秋身边,半蹲着身子和他齐平:“这么说右护法和她并无瓜葛?”
“这是自然。”阮浥秋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我常听人说,沙漠里是最容易出金矿的,你我二人既入了这绝地,又怎好空手而归呢?这妖怪不知在这活了多久,定然知道几个金矿的位置,我们若是替她办成了三件事,她难不成不酬谢我们一番,以她的本事,那些金矿岂不是手到擒来。”
描绘间,十二的眼里掀起一股狂热,仿佛金山银山近在眼前,只需伸伸手,即可由他取用。
阮浥秋心里冷笑:这是投石问路来了啊,命保不保得住两说,现在就开始算计着探听宝藏了。
别说那三件事了,就这头一件,几乎就耗了他的半条性命,他所求不多,只要清波别不一个不高兴,就取了他的性命,他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他的血和这处的秘密......
人嘛,总要先活着,才有力气探究真相。
阮浥秋不冷不热的接了句:“既是如此,你也可以去给她提提条件啊。”
一句话,把十二噎了彻彻底底,半晌没答话,过了会儿,自顾自乖觉的去干活了。
***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的流逝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阮浥秋察觉到腹中鼓声如鸣的时候,天幕已经缀满了温柔的霞光,云层堆叠的像是被胭脂染过一样,松松软软的,大片大片的沙海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橘红,不再是白日里的刺目单调,太阳慢慢的从地坪线上落了下去,先是一小圈儿的割裂,再是大半大半的沉了下去,连带着灼人的热气也沉进蔼蔼的暮色里。
在这样醉人的落日黄沙、清风晚霞里,阮浥秋也难能可贵的生出了几分温柔,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无意识的上扬,笑意从眼睛里飞了出来,看的人头发颤,总想将这样的时光多留住几分。
清波就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从天而降的,手里用兽皮提溜着一大堆看不清模样的东西,站在湖岸,眼睛里映衬着霞光,亮的吓人。
十二最先发现她,差点吓的跟个鹌鹑似的跳起来,又紧记着阮浥秋那句聒噪,三两步跑到阮浥秋身边,拿手推他,又指了指清波的方向。
阮浥秋骤然清醒过来,起身朝清波走去,几步的距离,步子却慢慢停了下来,在湖心岛的边壤驻足,望着清波的方向一动不动。
一人一妖,隔着湖水,遥遥相望。
谁也不肯先进一步。
清波站在那里,衣衫和暮霭融为一色,看不清面目,落在阮浥秋眼里的,是皓玉凝脂一般的雪肤还有她眼里的亮光,像是潜行于沙漠的孤狼,虎视眈眈又饶有耐心。
这样的静默大概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阮浥秋心里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落到了实处。
清波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到湖心岛来?让他们费心劳力的白耗那些功夫。
三番五次的明敲暗问,她都听而不闻。
阮浥秋确定了。
她大概是不能越过湖边的那条岸线的,或者说是她不敢越过那条线。
就算她在无尽之海里称王称霸,无所畏惧,却还是有不可及之地,比如说这树这湖,碧蓝色的一圈像一个牢笼将她死死的框在原地,寸步不得进。
...
......
.........
夜幕低垂,一两缕微风擦过清波的脸畔,带起零星的碎发,呜呜作响。
清波立在原地,长长的羽睫低敛着,神思半分不露,脸色平静而冷淡,口中呢喃了句:“果然啊。”
阮浥秋动了,飞身上前,几个起落便立在了清波面前,瞟了一眼鼓鼓囊囊的兽皮,顿了顿:“清波姑娘,可是还有何事?”
清波手一扬,闷闷的一声坠地,几团血淋淋的庞然大物从兽皮里滚了出来,像是某些动物的残肢躯干,不拘大的小的,混装在一起。
阮浥秋瞧了一眼:“这是何意?”
“你们今夜的哺食,都是些畜生的嫩肉,凑活着选吧,对了,可有发现七寸珠的踪迹了?”她朝湖心巨树那看了看,眼神打着瞟,定不住方向。
“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不过我们已经想到法子了。”
清波没接话,还盯着那树,半晌,敷衍了句:“那就好。”
随即又转过头来,“既有法子,五日为限。”
阮浥秋苦笑一声,接了一句:“明白了。”
他在地上挑挑练练,选了一只看着像是鸟类的腿腱子肉,还加了条看着无毒的半条蛇尾,甚至不怕死的请清波用她的火帮忙烤熟。
清波冷笑着哼了一声,半响没接东西,视线扫了扫那两块肉,眼神一凝,一股烈焰从皮肉上乍起,火舌瞬间冲到阮浥秋眼前,他下意识的将肉一丢,退后几步。
肉块掉在沙地上,火势不减,油脂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发出肉类炙烤独有的香气。
清波没再管他,一反常态的沿着沙脊线朝着不远的高坡走去,细沙纷纷拱力,清波的脚踩过之处,半分脚印不留,沙面上,暖暖的,带着白日的残温。
她坐高坡之上,化成一个婉约的剪影,黑黢黢的贴着钴蓝色的天幕。
夜风越来越大,鼓的她的红衫猎猎作响,风沙呜咽凝语,像是女子的哭诉,细细密密一层一层的浸透到心里。
阮浥秋凝神辨了辨,声音像是夹在风里,从清波那边传来,带到耳边,忽高忽低的,跟家里戏园子的词曲相差无几。
凤凰呜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凤凰归矣~~~子之于初,百鸟复矣~~~子之于期......
听到后头,阮浥秋蓦的瞪大双眼,喉头微梗,拔足而奔。
风里的呼嚎还在耳边低声吟语,那个剪影离他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