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已下便不可违抗，更何况朝会后卫凛连已修葺好的卫将军府都一并赐下，卫昀只得接过金印紫绶，置官属。
周扈头一个过来给他道喜，后面跟着周廷，拎着两坛酒，身后侍从手里也抱着许多锦缎包好的什物，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卫小公子果真年少有为，在下自叹弗如！”
卫昀气得要打他：“周大哥喜欢，不如让给你做好了。”
“那我可不敢要，本朝第一个卫将军，位比三公、金印紫绶、秩两千石，此等殊荣，岂是我受得起的？”
离秋奉上茶来，周廷大呼小叫道：“哥哥好排场，连百长在你这里竟也只用来端茶倒水！那近侍岂不要……”后面话还未说完便让近侍千承出鞘的战刀给吓了回去。
府内许多事物都未收拾妥帖，周扈喝了盏茶，在屋内扫了一圈：“忽然想到，你说……戚小将军日后见了你怎么称呼？卫将军？卫小公子？昱轩？”
周廷在一面接道：“最怕是同时见到戚将军父子，哪日哥哥去北军大营千万带上我，还从未见过子方兄手足无措的模样。”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卫昀便觉头痛，最后也只同他说笑道：“还以为你想看晋小将军手足无措的模样？”
“以权压人算什么？”
周廷又嘟囔了几句什么，约定过几日与他在听风肆会面，周扈也打趣道：“卫小公子升官晋爵，不让你破费倒显得我们不够兄弟了。”
卫昀送他们出去，拍拍周廷肩膀：“我不是小气的人，你怕什么？”
周廷咧出个笑来：“那便这样说定了！”
刘姮是第二个来的，一别经年，他身上官服与之前竟别无二致，仍只挂着个郎官的名，连上殿的资格都无有，身后跟着的仆从挑着各色花草，刘小侯爷在宅院里转了几圈，忍不住摇头叹息：“陛下将你的卫将军府建的未免太好了些，以昱轩你的品味，也只有柴房不被辱没。”
他那些仆从不待下令便按着手中图纸将这些花草装点上了，卫昀偏过头看了一眼：“刘兄你不去做司空当真屈才。”
刘姮只笑笑：“昱轩你若有令兄一半风雅，洛城不知多少姑娘倾慕。”
两人移步书房，那块金铸的“卫将军印”随意扔在案上，刘姮扫了一眼：“南衡郡主出嫁一事你可听说？”
荆平萱是十月出嫁，比陶懿还要早上一月，许多世族茶前饭后议论起来都说两个公主争了一辈子，到底南阳长公主卫更有手段，比不过昌平长公主母族高贵，便要比夫家，比不过夫家高贵，便要让自己丈夫除去信阳侯，连女儿也定要比过横山郡主去，定要早上一月完婚。
卫昀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不由叹息，陶懿夫君那边他早查了个一清二楚，齐云侯在列侯里算不上有份量，韩孝此人在一众郎官中也不出挑，平平碌碌也便如此，总之只要陛下肯垂怜，又有父族扶助，天下谁敢轻视陶懿？
荆平萱的夫君他则知之不多，好奇自然有的，只怕教卫昱洵知道了生气，凡与荆平涣沾边的他一律视而不见，听见许多人议论才模模糊糊知道似乎是益阳夏氏的某个旁枝子弟，算是低嫁。
“南阳长公主定下婚约来即刻便请陛下赐婚，益阳公那边求了数次陛下也不肯答应，听闻消息来已昏过去数回，也便这个月稍稍好些，不然那日朝会你都未必看见他。”
娶叛贼之女为妻，莫说益阳夏氏这样大族，便是列侯里寻常氏族也少有答应的，即便汶阳蒋氏，真正忠心与否两说，起码明面上阖族上下都一副“愿为大齐肝脑涂地”的模样。
“陛下缘何为他们赐婚？”卫昀老实承认，“我实在看不懂？”
“我若是晋小将军，哪会容你们一齐扑上来？”
卫昀忽然想到官学之事，刘姮果然也“奉命”与田横断交，那封《与田无必绝交书》何止洛城，满天下都传抄，刘小侯爷文章以清远峻切出名，尤其那句“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1）”立意深远、词意透彻啊。
刘姮又在他那坐了片刻，叮嘱卫昀几个亲卫每种花草习性，图纸也一并留下，卫昀给他打保票：“你只管放心，下次再来哪里不和你心意，先写一封《与卫昱轩绝交书》，如何？”
“今日来本是想宽慰你的，不过我看你大约自己想明白了。”刘姮走时比了比他的身量，“昱轩你这一年真是长高不少。”
那日深夜，卫昀与千承在书房内整理书籍，卫小公子看着千承那副认真模样，实在不忍请他出去，只是忍不住想起朝颜翎，果然带在身边的人还是要多识些字才好。
离秋进来低声道：“将军，晋小将军来了。”
晋云？他来做什么？卫昀一怔：“先请进来。”
晋云早在两年前便升至羽林中郎将，若换了之前还要卫昀向他行礼，好在晋小将军对谁都不假以辞色，见了卫昀也不过微微颔首，权当行礼。
“晋将军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私事。”
千承看了离秋一眼，两人放下手里捧的什物，退了下去。
卫昀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果然晋云张口第一句便是：“慈母渡，是你。”
“是。”
“那我便不算冤枉你，往后行事收敛些，彼此都好看。”
“什么叫收敛些？烦晋将军说的明白些？”
晋云上前两步拽住他领子：“如何待令妹便如何待她，还要我教！”
卫昀按住他手腕：“既如此，晋将军为何来此？”
“瓜田李下，古人慎之！”
晋云只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千承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道：“将军没事吧？我看晋小将军脸色不好看。”
“教他吓到我了。”卫昀揉了把脸，长舒口气，“晋小将军苦心，无论如何我要让他过把瘾。”
注：（1）【夫人之相知……因而济之】摘自魏晋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