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张乌漆麻黑的脸从黑洞洞的二层集装箱里钻出来的时候，一根长针贯穿了舒蘅的大脑。
当然，并不是真的被长针贯穿了。
就像动漫人物里脑后突如其来的闪过一道白光或者闪电一样，她想起了什么。
深林，迷雾。
她身处一个堆满了尸体的大坑。
可以说就是乱葬岗了。
她从尸体中间爬起来，一脸懵的面朝着一座乌漆麻黑的二层小木屋——那里走出来了一个脸同样是乌漆麻黑的男人。
他的身上、脸上全都布满了污渍，一大块一大块暗红的粘腻的痕迹，手中还握着一把脏兮兮的有些锈了的斧头。
斧头……
利刃的反光刺进了眼睛里。
舒蘅眨了一下眼，发现中年大叔正蹲在一个集装箱的顶上，一手拿着砍刀，一手还用着看不清原色的抹布擦拭着。
“你怎么在这儿？”中年大叔中气十足的说道，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身子团成了一个近圆体，样子看起来却并不笨重。
“来买刀的。”
舒蘅话音刚落，二层集装箱里就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才往那里面看了一眼，舒蘅就发现自己被那大叔的眼神死死地给锁定住了。
像极了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舒蘅压不住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来。
“我要四把刀，有袋子或者布条吗？帮我装一下。”
“没有。”在一片咳嗽声中，冷冷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竟然感觉语气有几分无奈。
在舒蘅的注视下，那个蹲在集装箱上的中年大叔起身提着刀就焦急的进入到了那一片黑暗里去，看样子根本就没怎么打算要理舒蘅。
集装箱里，袁厚春手忙脚乱的放东西、拿碗、倒水，乱糟糟的环境可阻碍不了他的脚步。
黑暗狭窄的最深处有一张小沙发，上面铺着厚厚的几层旧衣旧毯。
“好吵……咳咳、咳——咳！”
沙发上躺着的那一团小小的东西发出了声音，就是光听着都能感觉到她撕扯喉咙的那种无力感。
袁厚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把那团小小的东西揽在自己还算干净的臂膀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端着碗把水喂给她。
咳嗽声越来越小，却一直没停。
舒蘅听着集装箱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踩到什么矿泉水瓶啦、又像是打翻什么瓶瓶罐罐的声音……
那一阵阵咳嗽声，听起来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很快，袁厚春再次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舒蘅从裤兜里掏出了两张纸。
那是记录积分的。一张一百点。
上面就有基地盖的钢印以查证真伪。
“我给你找了个盒子，要么？”
中年男子见状回屋里又翻出来了一个塑料盒子。
那种像极了家里装榔头扳手什么的工具箱，把砍刀斜着放进去就刚刚好。
见舒蘅点点头，袁厚春掂着装了三把砍刀的塑料盒子走到了集装箱的边缘处。
一跳，稳稳落在那足有一人高的木箱上，弯着膝盖努着腰把东西递给了舒蘅。
一手交积分，一手交砍刀。
舒蘅走时回过头又看看他努着身子灵活的爬上了集装箱。
那个底下两间集装箱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大小都各足以放下一辆车了。
心里揣着事儿，舒蘅回到了住的地方，放下装着砍刀的塑料盒子，拿了碗就去院子里的苹果树上摘了些红彤彤的苹果下来。
洗净、切好，拿盘子装了用小刀插着便开吃。
和菀菀提起刀鞘的事，它算是“拍着胸脯”一口应下了。
结果正一边吃着苹果呢，一边门铃就响了。
是谁会来找她？
一个小时以后，舒蘅正坐在基地分部——青木苑社区的调解大厅第11号隔间里等待接受询问调查。
传讯她来的原因是曹磊死了。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
而且有人认为是她杀的。
舒蘅觉得有点搞笑。
当时人这么多，独独逮她也就算了，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她住哪儿的？聂香草不会知道，齐亮等人也不会知道，她的住处目前也只有石小琼一家知道。石小琼说过，居民备份的资料只有极少数人有权查看，而且还需要知道那个人的具体基地编号是多少才好找。因为本来这东西弄来就是为了复查核实身份用的。
就算他们有权查看，依曹磊那个冲动的性子和齐亮目前的暴脾气看来，要是知道她住哪儿的话早就来拆房子了。
当时现场也没有人叫过她名字，可以确认知道她名字的聂香草和齐亮也不会自爆来指认她，除非他们有人罩着，推她背锅。但那样的话，他们没必要跑路啊。
要找她，至少需要个名字、知道基地编号，这就意味着要有调查核实档案的权限。
有调查档案的权限……
“又见面了～大侄女。”怪异的粗砺如沙的声音。
舒蘅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了。
杜星衍嘻嘻一笑，双手先撑在椅子上才坐下。
这和舒蘅第一次见他的印象可差的远了去了。
舒蘅侧头去看走到身侧的脚步声是谁的，抬头，正是——杜家老七。
“好久不见，”杜星宇冲她微微一点头，面不带笑、眼神也不怎么和善的就这么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有八年了吧？”
杜星宇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引得杜星衍也看向舒蘅。
“我数学不好。”
“我也没问你。”
那你问鬼呢？舒蘅抬眼看他，良久，眼睛眨也不咋的，有些慵懒的垂着的眸子，长长的鸦羽半掩住神色。
四目相对，二人极浅的瞳色极为相近。
一个是潋滟湖光山色的桃花眼，一个是暗藏锋芒的丹凤目。
“抱歉，近些天才腾出时间来见你。”杜星宇嘴角勾起一抹敷衍的笑。
“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吗？”舒蘅问。
“你要是想喝也可以。”
杜星衍瞅瞅两人，默默的想把凳子往后挪一挪，然而才挪一下，发出“吱——”的一声，正对视着的二人齐齐侧头来看他，在这两道一个严肃一个淡漠的目光下，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就在这画面还静止着的时候，舒蘅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杜星宇沉声道。
“不想喝茶，走啊。”舒蘅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
杜星宇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天真了？”
以为想走就能走了？
“刚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