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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夜消失,东方渐白,太阳终于出来了。先是一点点,然后慢慢跳出地平线,倒不刺眼,很大很圆。视野很开阔,薛嘉华有种想高声呼喊的冲动。这儿没人烟,即使扯破嗓子也没人认为你是疯子。

这里荒凉无边,但有生命存在。在较远的山崖上,就有一只狼。起初看不真切,他以为是羚羊,但那东西像狗一样坐着,一点也不害怕直立行走的人。待它冲天一声凄厉的嚎叫,薛嘉华才意识到那是狼。

从山丘上下来,薛嘉华用凌冽的水擦了一把脸,冰极了,刺骨。

沿群山攀沿而去,队员们被河谷洼地灿丽多姿深深震撼,几百万年前沉积的砂砾岩层,由于新构造运动,雨洪侵蚀及重力崩塌,形成许多峭壁、岩柱组成的峰林和峰丛。十里长峡,如同画廊。奇峰崖壑裂隙,千姿百态。或亭亭玉立,婀娜秀丽;或粗犷古朴,壮观恢宏,浸透着雄、奇、险、古、野、幽的原始风韵,粗犷、雄浑、朴拙、厚重。一条河流在谷地深处一路向东,切割开山口,静静地流淌在广袤的北草地。那野趣浓烈的旖旎风光,雄奇、粗犷,令人留恋,如痴如醉。

他们仿佛感到了远古造山运动的的裂变,颤动、褶皱、隆起、断裂……每每发现矿物体和结晶的岩石,队员们无不惊奇,因喜悦而战栗。一天下来,帆布包里的地质标本沉甸甸的,疲惫的双腿连一步也不想挪动。但还得坚持,探矿路上不是闲庭漫步,更不会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好在视线里已经出现了被风鼓起的帐篷,有炊烟升起……

要不了多久,西边的霞光逐渐暗淡了下去,宿营地一片宁静,不知哪个队员在帐篷里吹起了口琴,旋律清婉,那飘忽的音符不禁让每个人的心海凭空泛起了微澜。都是一些青春似火的年华,不管有没老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都在忍受相同的寂寞。没有女人,没有鲜花,只有漫天滚滚的风沙从空旷里掠过。

夜升起来了,静悄悄的星光下,愈发悠扬的琴声寄托的不仅仅只有一腔相思。同时,这琴声凭空给夜色增添了几分妩媚。

坐在帐篷前的薛嘉华怔怔地望着坦荡的戈壁在思考着什么,是一个未被发现的露头,还是一条断裂带下褶皱的延伸去向?也许他是在想念远方的亲人,在那万家灯火的一扇窗前,亲爱的至柔在空寂的屋里向他静静诉说相思之苦。能想象得出,她或时而书写,或时而沉思,情到深处,不免落下几滴眼泪,落在信笺上,发觉了急忙用衣袖揩去。于是,这夜色凭空生出些许忧伤,伴随一缕甜蜜的惆怅……

在这静谧的夜晚,被琴声撩拨的还有地质工程师叶尔康。星光下的荒原地上,烟头的火星一闪一灭。坐在帐篷外的山坡上,叶尔康仰望天空,虽说野有寂寞、有孤独,但更多的是困惑,没人告诉他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个过去的日子一夜之间就乾坤逆转,满腔的热血陡然被一盆无情的冰水冷却,继而连太阳也暗淡无光了。

叶尔康在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望着那个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他眼中呛满泪水。

世上万千生物都在追求永恒,哪怕虚无缥缈,也不愿变成一撮尘埃。在时间的流程中,尘埃即使被风扬起,最终还是要沉淀,就像太阳注定要落下去一样。但往事不会灰飞烟灭,那用生命经历的沧桑永远地在他的心上烙了无法磨去的印迹。

记忆就像埋在土壤里的叶子,那些清新的嫩绿早已消失在时间的刻度里,惟有铺天盖地的腐烂气味弥漫在漠漠长空,倘若有一缕清爽的风拂来,那是下一个春天鲜花吐蕊卷裹的醉人芳香。

不管怎样,活着真好。

夜深了,夜睡去。

没有了琴声,也消失了歌喉的低吟,只有风啸侵扰着荒芜与空旷。梦呓被风卷裹走了,一个神色忧郁的女人走进了叶尔康的梦中……

乡村的夜晚和荒芜的戈壁一样寂寥,无声无息,连狗的吠叫都不曾听到。油灯下,俞英莲做着针线活,缝缝补补是乡下女人永远的家务活。白天她和许多社员一样去生产队背粪、修梯田,挣工分养家。下了工回到家,她挑上水桶又要紧着去井台上担水,为病在炕上的婆婆和女儿做饭。等刷洗了锅碗,她又开始给猪剁菜、喂食,进进出出都是她忙碌的身影。

忙完了这些,她坐在屋檐下的小土炉子前点火为婆婆熬药。每每这时,婆婆咳喘着都会说:“再不要白费闲心了,熬了我也不吃。”

“咋是闲心呢,得病了就得吃药,不然咋能好起来呢。”

躺在炕上的婆婆心疼儿媳暗自叹息,帮不上忙不说,还要拖累,活着有啥好。她总是说,“还是死了的好,活着遭罪。”

俞英莲往往一笑了之,那扇子把火旺起来,不多会院子里就漫起了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躺在炕上的婆婆叹息,唉,叶家都败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死了的好。

有时候过于劳累的她坐在那倚靠在墙上睡着了,八岁的女儿素萍不惊动母亲,懂事地往小土炉子里填几根柴,让药罐又咕嘟起来。

等药熬好了,俞英莲把药渣滤掉,让素萍把药碗端给了奶奶。看见懂事的孙女,当奶奶的眼里有了亮色,嘴里说句,叶家无运,可我的萍儿将来是有命的。俞英莲听见了,只是笑笑,天下做长辈的都期望儿孙有福。

夜沉下来的时候,安顿祖孙俩睡下,消停下来的俞英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屋里,点亮油灯又闲不住地拿起了针线活。

这天是清明节,她没有去上工,向王队长请假,说要去上坟。王队长倒也通情达理,问句“你婆婆病还不见起色”?她回应说:“还躺着,吃了不少的药,效果不大。”他似乎有了恻隐之心,叹口气,说句“也真难为你了,有啥难心事了,就言语一声。”王天荣说这话有没有别的企图只有他自己清楚,但不能否认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尽管这样,俞英莲还是惧怕王天荣,即使再有难事也不去央求他,躲都躲不及,哪里还敢去麻烦。

那天出门上坟的时候,天阴沉着,看样子要落雨了。躺在炕上的婆婆有气无力地喊一句,“带件遮雨的,当心给淋了。”春雨对庄稼贵如油,但淋到人身上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俞英莲应着,顺手从屋子的外墙上摘下草帽背挎在了脖子上,提上柳条篮出了门。

山道弯弯,从斜坡上去,走不远,两山收紧,拐进一条幽深的沟,走到头,山脚下有片较为开阔的漫坡地,叶家故去的人都躺在那儿的地底下。据说这是一处**地,两道小溪从左右淌出,在缓坡下汇集在一起,往北而去,最后注入奔流的渭河。听说有好事的风水先生曾踏勘过这块穴地,脉是好脉,但缺陷是人丁不兴旺。果不然,叶家几代单传,到了叶尔康的子嗣上,眼下只有一个女儿,这是他母亲最为焦虑、也始终念念不忘的一件大事,若再不见男娃顶梁,她死了根本无脸去见地下的男人,实在没法交代。这也是俞英莲的一块心病,觉得愧对婆母多年来对她的疼爱,可丈夫常年在外,她和哪个去要娃娃?她曾对叶尔康说过这样的话,“咱们该有个儿子了,婆婆等的心都焦了。”谁知叶尔康说,“没啥要紧,咱不是有个女儿了嘛。女儿也是传人,有什么可焦虑的。”

去给亡故的先人们上坟,俞英莲每每都要虔诚地磕头,希望能得到护佑,在男人回来探亲的时候能让自己的肚子大起来。但遗憾的很,依旧平平。她相信地下的先人们是有感知的,就是不晓得那里做的不合适了,这样来惩罚。她曾问过叶尔康,人死了有魂吗?叶尔康说,都说这世上有鬼,哪个见过?人死了就像一盏灯灭了,埋在地下化成土,什么都消亡了,哪来的魂,别信那个。俞英莲说,那人们为啥上坟的时候又要祭奠,又要培土、烧纸?叶尔康说,给先人们烧几张纸,这是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风俗,实际上就是一种对先人的纪念,和封建迷信无关。

不管是不是迷信,俞英莲和往年一样,培土、点香、烧纸,程序上一点也不减少,最后看着纸灰被风旋走了,她知道先人们有灵知,魂从地下升了起来。相信人死了会变成鬼的俞英莲竟然没有感觉到害怕,按男人叶尔康的话,即使有鬼那也没啥怕的,往往害人的不是鬼而是人。

她甚至看着坟头在想,将来我也会躺在这里吗?傍边有男人叶尔康陪伴吗?

山野地里异常的安静,离开坟地的俞英莲原本是小顺便挖些野菜回去。但天公不作美,雨点噼哩叭啦落了下来。她赶紧把背上的草帽拉过来戴在头上,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起来。谁知就在拐过那个斜坡的山背后,她猛地被突然出现的王天荣给吓了一跳,慌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及时伸出手托了她一把,“咋,我吓着你了?”他也是来上坟的,他家的坟离叶家的不远,就在缓坡下的山弯里。按他祖先的话说,离老东家的坟近些好,这样能沾些福气。

这会被王天荣托住的俞英莲身子半仰着,如此近的距离连他的浓眉都根根看得真切,更有他那犀利的鹰眼令她恐惧,感觉他粗重的气息拂在自己的脸上,麻酥酥的。这时只有他稍微一用力,她就能滚进他的怀里。但他没有,一向严肃的面容竟然多了几分温存。紧张中,她哪里还顾得上回应他的问话,猛然腰里一使劲,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惶惶往山下奔去。好在雨还没有让山道变得泥泞,不然情急中逃离的她不定早就跌跤了。

以往在田间,女人们扎堆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永远是她们说不完的闲话。俞英莲从不插嘴,更不摆弄是非,她只长着耳朵听,不外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一回到家,她钻进屋子背靠在门上,心怦怦直跳。她甚至难以想象,他如果执意把自己抱进怀里会怎样?无论如何她都会反抗、挣扎,还会张开嗓子喊叫,哪怕山里没有一个人影。如果真被他那样了,她会毫不犹豫直接从山崖上跳下,还哪有脸面活在世上。

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叶家是有恩于他王家的。

油灯下的她脸颊红红的,心里多少还有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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