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浩浩荡荡回到各自营地,已经是日落时分,天早就黑黢黢的,看不见人影。潘俨已经疲惫不堪,但仍旧是点起火把,烧了锅沸水,开始清洗身体。
在他手臂大腿处都留有伤口,虽说伤口并不大,但潘俨害怕感染,一旦感染恐怕就是华佗在旁也回天乏术,眼下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保证自己身体干净,别被细菌缠上。
躺进被窝当中,原本潘俨还打算对今天的战斗做一个总结,行军打仗是门艺术,是需要经验的,而经验是需要总结的。不过当潘俨听到帐门口潘牛沉闷的呼噜声,便很快被疲惫带入了梦里。
第二日一起来,潘俨发现门口的潘牛早就精神奕奕地看着他,在潘牛旁边还有另外一人,典韦。
“典兄,来这儿做什么?父亲找我吗?”潘俨却是好奇。
典韦一本正经地答道:“潘将军叫我跟着少将军你寸步不离。”
“这是什么意思?”
典韦说起了缘由,潘俨听懂了,大概就是因为昨天一战自己的失散把父亲吓坏了,现在让典韦充当自己的亲卫,今后不管去哪里,有典韦的照顾自己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典韦这个绝世猛将原本是自己找过来保护父亲的,现在潘凤将他调遣到自己身边,潘俨心中除了感动还能说些什么呢。好在父亲经历了华雄、吕布的考验,想来也不是那种酱油党了,即便没有典韦也应当没有大碍。
“典兄,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跟着我也没那么多拘束,以后也别用少将军来称呼我,直接叫我小潘就好了。”潘俨总觉得少将军一词,显得两人太过生分,他和典韦的关系不应当用职位来称呼。
“少将军,这样不妥吧。”典韦挠着脑袋,这儿毕竟是军营。
“听我的便好,你年长我十岁,这么称呼我想没有人会说什么。”
“还是换作以往的称呼吧。”典韦觉得小潘小潘叫得别扭,叫潘小兄弟稍微要好一些。
潘俨欣然答应,只要不显得生分,怎样叫都是可以的。
说完了这些,典韦这才说道正事:“董卓那边来人了,潘将军叫你去他营帐一趟。”
潘俨不禁疑惑丛生,董卓派使者过来是想要劝降吗?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关东诸侯怎么可能会有降意?关键一点是,为何偏偏是在潘凤的营帐里,难道专门是见我父亲的?细细深想下去,潘俨居然害怕起来,李儒这厮诡计多端,是离间计也不是不可能,但愿父亲千万不要中计。
等到潘俨进入帐内,却发现自己低估了父亲在某些事上的智慧。帐门大大咧咧地敞开,里头通亮。虽说使者是点名要见潘凤,但潘凤并没有单独召见他,而是请来了长史耿武坐在一旁。
来的人做武士打扮,皮肤稍许黝黑,三撂胡苒垂在颌下,显得老重持成。
“潘俨已经到了,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了。劝降之类的就免了吧,捡一些有用的。”潘凤看着案前站立的使者。
李肃苦苦一笑,自知此次任务大概是完不成了,这潘凤不仅请了旁人,又大开帐门,显然是不想与自己沾染上任何关系,免得瓜田李下纠葛不清。李肃没想到潘凤看似粗犷,心却细如发丝。
不过既然来了,李肃还是决心尝试一下。
“咳咳咳,今日来此,本是为了潘将军的家事而来,眼下帐内有旁人,事关隐秘之事难以开口。”李肃看着耿武说道。
耿武拱拱手,打算告辞:“既然是事关将军家事,我便不好倾听。”
潘凤愣了愣,他却不知自己有什么家事需要李肃来讲。看到耿武要走,忙道:“耿长史留步。”
随后怒气冲冲对着李肃说道:“废话少说,你有话快讲有屁快放,絮絮叨叨神神秘秘,仿佛本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本将家风清白,身正影直,什么家事要你来关心?”
潘俨在一旁都忍不住为父亲的言辞叫好。
李肃被一通臭骂,自觉身在敌营只能忍辱负重。李肃道:“将军爱子如今怕到了成婚年纪,董相有一女貌如天仙……”
“咳咳咳。”潘俨一阵咳嗽打断了李肃的话,他现在算是明白李肃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原来是给自己说媒。他没见过董卓,但脑子里董卓应该是肥嘟嘟黑黢黢的模样,这样的人能生出貌如天仙的美女?把潘俨打死他也不信。
李肃看了眼潘俨,快速将剩下的话说完:“不如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我呸。”听完此话,潘凤朝李肃吐了口唾沫,抄起武器架上的大斧,一踩面前桌案来到李肃身边,作势欲砍。
耿武连忙冲上来抱住潘凤的身子,劝道:“将军息怒,息怒,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可坏了我联军的名声。”
潘凤怒气未消,指着李肃的鼻子,破口大骂:“董卓逆天无道,杀害忠良,一个乱臣贼子,我恨不得当面宰了他,还想要我儿娶贼女,简直是想也别想。”
李肃见潘凤被拦住,自己性命得到保证,挺起胸膛说道:“潘将军话不要说太早,欲娶相国女者如过江之鲫,今日鱼跃龙门的机会在此,汝不珍惜,日后悔之晚矣。”
“你还敢说,再敢说一个字,我的大斧便叫你走不出这处帐门。”
李肃脸色涨红,迫于生存,他不敢发一言。随后双手抱拳,满面羞愤,灰溜溜地离开。
耿武见此一幕,这才松开了潘凤,不由佩服道:“将军未受董贼蛊惑,将其斥离,日后必沦为一桩美谈。不过刚刚将军难道真的要杀他?”
潘凤的怒气瞬间消失,哈哈一笑:“方才我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董贼那边还把我当做吕布看待,这一回是女儿,下一回又是什么?你也看到了,那李肃被我吓得面色发白,哼,这样的人也敢过来当说客?被这么一吓,以后董卓那边必定无人敢来我面前扰乱军心。”
耿武说道:“还不都是将军之子此战表现靓眼吗。盟主已经传话各营,昨日一战,皆赖潘俨一箭射断吕布大纛,以至于士气回升,战局扭转。”
耿武深深看了眼潘俨,见潘俨闭口不语,愈发感觉奇怪。潘俨已经连续两次带给众人惊喜了,先是斩杀胡轸,这一次又是射掉大纛,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的确如此厉害?但不管怎样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事。
另外,印象中,在冀州时潘俨只是个傻愣愣的潘凤二号,行为做事与潘凤如出一辙,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内敛冷静?难道是上了战场导致他心性大变?
慢慢地,耿武觉得已经不能把他当作十五岁的孩子看待。
“我怎么不知道此事?”潘凤看着耿武,简直不相信他所说的。
耿武道:“战报今日凌晨发出,州牧不过刚刚才收到,我也是刚离开州牧大帐才到了这边。所以根本没有来得及说此事。”
“潘俨,你果真射断了吕布的大纛?”潘凤一双大眼瞪着潘俨。
“嗯。”潘俨极不情愿地回答。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潘凤没有立这么大的功劳,倒是我儿后来居上。”
“潘将军何必自谦,昨日三人齐齐战退吕布,也是一桩大功,为此盟主还特地嘉勉潘将军,说回到渤海必有谢意。”说这话的同时,耿武紧紧盯着潘凤,想要看他的表情,最后一句是他自行加上去的。
见耿武的话锋有所偏转,潘俨忙抢答道:“呵呵,盟主倒是慷慨,可是我等皆是为汉室效力,并非为了袁家家门之私,何有谢与不谢之说。”
潘凤点头同意,“潘俨此言有理,这点小事要什么谢。”
本欲让潘凤回答,没想到潘俨倒是抢先了。耿武将口水吞回肚内,面上笑了笑,拱手告辞。
潘俨看着耿武的背影,不免觉得可怜。为了那个胆小如鼠的韩馥殚精竭虑,时刻防备旁人,试探别人心思,真的值得吗?韩馥是烂泥扶不上墙,越扶手越脏。他这样的人,要是择一明主,至少能够在三国志当中留名吧。
“俨儿。”
潘凤一声洪亮的声音将潘俨的目光拉回来。
“父亲。”
潘凤说话忽然小声起来,一脸审视地态度看着潘俨:“你老实告诉我,大纛真的是你射下的?我可从未教过你箭法,平日也未曾见你练过,别和我说这是凑巧的关系。”
父亲这是开始怀疑自己哪里来的武艺。潘俨皱着眉,这种事还真不好解释,自己是光屁股被潘凤看着长大的,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潘凤,自己几斤几两潘凤必然是一清二楚。
沉吟了半晌,顶着潘凤咄咄的目光,潘俨硬着头皮说道:“此事我知道父亲你不会同意,所以便自作主张,寻了一师父暗地里教我。每日练习我总是躲着父亲你,故而从未见到。”
想了想这只有这个理由靠谱,毕竟总有些时候潘凤是不在场的。
潘凤摇摇头叹道:“哎,我虽然叫你多练斧法,但我也早发现你并不喜欢这种兵器,所以一直都以打熬你的身体为主。如今看来你真是不喜欢斧子,对了,你的箭法是跟何人所学?”
“不知名的江湖人士罢了。”
“练习时长多久?”
“到如今约有两年半了。”
潘凤急道:“江湖人士大多是三脚猫功夫,武学东拼西凑,并非正宗传承,日后切莫再练习了,免得不伦不类。你若真的想学别的武艺,不日回到冀州,我替你找一名师。”
潘俨心里长吁口气,终于是瞒了过去。
潘凤的一只大手忽地拍到了潘俨的肩膀,“俨儿,方才我虽然没有答应李肃,但他的话却提醒了我。如今你也十五岁了,快要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但到现在还没有一桩定亲。等回到冀州,我便让州牧大人给你说一桩亲事可好。”
潘俨心脏陡然一跳,被这事吓得不浅。汉代男子一般十六岁左右就可以成婚,可是按照潘俨的想法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个孩子啊。更加可怕的是,这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由恋爱一说,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前世他直到死都还是个单身狗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没有找到适合的人。
潘俨霍然站起,慷慨激昂说道:“父亲,霍骠骑年少如我这般年纪便立下宏愿,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我大汉反贼作乱,国将不国,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番话让潘凤心潮澎湃,他心有感动:“好啊,好一个何患无妻,不愧是我潘凤的儿子,志气甚大。”
潘俨又松口气,这种事能拖便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