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贼带着各自掠夺的财货粮米朝乡里外奔去,耀眼的火光随之逐步消退,院落门口这片地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潘俨大口喘气,一颗急促跳动的心慢慢平缓,他此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同时潘俨也在嘈杂中听到那个响亮的名字,明白是赵云救下了自己。他毫不怀疑此赵云,就是自己所想的那个赵云。
赵云忽然这儿出现,虽说救自己只是顺道为之,但也是一种缘分,不管如何,潘俨对赵云的出现很感激。
在黄巾贼火把快要黯淡之时,赵云点起了一堆火。一缕昏黄的光印在了赵云的脸上,他的五官清晰起来,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刚毅。
少年扔掉沾满血的剑,三两步跑到了赵云身边,说道:“云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少年的声音当中带着哭腔,似乎有天大的委屈想要与赵云诉求。
赵云安抚好了阿母,回头看着少年,眼中充满怜惜:“夏侯兰,你浑身是血,这些都是谁的血?”
夏侯兰答道:“云哥,这都是贼人的血,不是我的血。”
看着夏侯兰苍白扭曲的脸色,赵云心中一阵担忧。夏侯兰从小与他交好,在赵云印象中一直是直率乐观之人,很少看见他这副憔悴颓丧的模样。整个村落的惨剧让赵云不由生出一种不好的联想。
赵云问道:“伯父伯母在何处?他们还好吗?”
夏侯兰表情忽然全部收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却在下一刻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张大嘴巴蹲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他哭得肝肠寸断,大滴大滴的眼泪在往下掉,一时间也让赵云失了方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云眉头深深紧锁,唇齿蠕动一下,最后只得别过头去报以一声长叹。
夏侯兰什么都不说,赵云已经猜到了伯父伯母的结局,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亲眼看见父母被歹人杀害更让人难过?打小他们是玩伴,伯父伯母对自己很好,夏侯兰的伤悲赵云感同身受,此时他捏紧拳头,唯有把所有的悲伤全都转嫁为对贼人的痛恨。
夏侯兰顿足捶胸自责道:“这群贼人趁我们一家入睡后破门而入,抢我家粮食又挥刀行凶,爹娘眼看逃不过一劫,推着我让我先逃出来,谁知转眼间他们就遭遇了毒手。我悔不该听他们的话,我不该弃爹娘而去。”
赵母眼中也流出泪,一把将夏侯兰搂在怀里,“阿兰啊,你别哭了,你一哭大娘就心疼。这杀千刀的贼子总有一天会遭报应。当务之急是收敛你爹娘的尸首,入土为安。”
赵云也说道:“阿兰,你冷静下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即便你在伯父伯母身边,又能作何改变?要不是你逃出来,你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谁来为你爹娘报仇。”
夏侯兰抹干眼泪,看着赵云咬牙切齿道:“没错,我不能哭,我要为爹娘报仇。”说完,他朝家中方向跑去,去替死去的爹娘收尸。
他的背影渐渐没黑暗中,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唯有赵母低声抽泣。
等他们的情绪稳定住,潘俨从院外走上来谢道:“多谢云兄救助。”
赵云语气和善,看着潘俨道:“小兄弟快快离去吧,贼人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他好心劝说,不过潘俨并不动身。原本潘俨就是前来拜师,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未来的小师兄,潘俨怎么能就此离开,至少也该表明身份。
赵母站在赵云面前,朝着潘俨道:“云儿,就是这位少侠救了老身。”
这话听得潘俨面露羞愧,其实潘俨已经打定主意弃老妪离开,只是没有成功而已,根本谈不上救与不救。
赵云朝潘俨恭恭敬敬行礼道:“小兄弟,多谢你救了我母。云感激不尽。”
“云兄实在客气了,我什么都没有做,这是折煞在下。”潘俨摇头推辞,立即问道:“不过,赵云兄弟,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这难道是巧合?”
“是啊,倘若我不是恰好回家探望,恐怕阿母就是凶多吉少。谁曾想到会有今天这样人神共愤之事?”
潘俨深以为然:“我也不曾想冀州当中居然会有一伙黄巾贼横行乡野。”
黄巾贼明目张胆杀人放火,已经是不把官军放在眼里。潘俨只能哀叹官军无用州牧无能,整日只会算计来去,指挥官兵屯守军营,却不肯用丁点兵力清剿境内贼兵。忽然想起己父便是冀州将军,潘俨一阵汗颜。
赵云对这一带的了解要比潘俨深刻得多,他从小生活在此,大约在潘俨这个年纪,恰好爆发了一场黄巾起义。
赵云指了一指身后的黑色虚空,说道:“那边是一群山,王母山,连绵几百里不绝,六年前,黄巾军被官兵镇压之后,残兵败将都逃亡那座山里,从此常山难有宁日,几乎每月都有侵扰之事。”
王母山就是太行山,位于并州冀州边界地带,东麓紧邻中山、常山、赵三郡,西麓挨着河内、上党。太行山地势险峻,山高林密,又陉道众多,方便诸贼防守连通,乃是绝佳的游击场所,因而寻常官兵根本无可奈何。
经这么一点拨,潘俨明白了这支黄巾贼的名字,他们应该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黑山贼。黑山在太行山南部,而黑山贼真正的活动范围在整个太行山脉。
这样的一股势力就连后来的袁绍也吃了大亏,目前韩馥根本没有剿匪的打算,所以日渐猖獗也就不奇怪。
赵云正在用一块布擦拭枪尖上的血污,他很爱惜自己的兵器,这是成为一流武者的必然条件。他很好奇地问道:“小兄弟并非我们乡里人,不知道你叫什么姓名,为何出现在这里。”
被问起了来历,潘俨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云兄,我叫潘俨,乃是从中山无极县而来,想要去往赵郡找一位枪术大师名叫童渊,路经此地时已经天黑,想要进屋投宿,众乡里还是大娘心地善良愿意收留我住一宿,否则我只能睡在荒郊野地。”
“等等,你说什么?”赵云将布扔到了地上,枪尖重新恢复了锃光发亮的状态。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潘俨,方才潘俨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潘俨强装镇定地道:“云兄,我说我此次目的是为了拜童渊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