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号候车室耀明碰上径直而走的陈秋离,他微笑的说道:“你好,你也在这里候车吗?”他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对,便说道:“往上海去的火车在二楼。”他似乎在提醒秋离,“你走错了地方呀,该去二搂才是。”
“我知道。”秋离笑靥如花的望着耀明:“没错。我哪里会走错呢?”当听见开往厦门的火车到站,秋离立即兴奋的揪起包裹就往最前面冲,没得几下便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耀明你认识她?”王家祥望着出神的耀明又说道:“她好像也是去厦门的,你不知道吗?”见耀明没有理会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王家祥也没再多言,他知道耀明定是想家想奶奶和妈了。
等他们站在火车旁,耀明这才又想起王家祥对似乎他说了些什么,问道:“哥,你刚才说什么?”王家祥轻笑一声,摇头说道:“刚才那个女孩也是去厦门的。”见耀明一副茫然的样子,王家祥问道:“你不知道吗?”耀明摇头,他显然不明白陈秋离的意思。心想:“难道陈秋离说去上海是骗吴英的?又或是吴英骗大家?可吴英为何要骗大家?这说不过去。”想了很久,他突然会心一笑,“是了,她也是去厦门,只是怕陆芸吃醋瞎想,所以她就糊弄吴英。”
九十年代的火车线路很少,每年春节过后开往福建沿海的火车人就特别多,耀明跟着王家祥的脚步慢慢的挤上了拥挤的车厢。见就连过道都挤满了人,他说道:“有这么多人吗?厦门是不是比这人还多啊?”王家祥刚挤进人群,又回过头来说道:“傻子,厦门那么大,大家又不像在这火车上一样乱糟糟挤到一起,哪里会有这么密?”到了五号车厢,王家祥将两人包裹放上车厢上面,又对着迎面挤来的陈秋离喊道:“小姑娘你也是这节车厢吗?”王家祥对耀明使了使眼色,要耀明帮秋离拿来行李。
见耀明带着微笑,秋离也不客气将行李拿给了耀明。等他们将行李放好,秋离又连忙着说感谢。王家祥摆摆手,说道:“都是熟人,没必要客气。”瞧见秋离羞涩通红的脸,王家祥一眼看的出这个女孩也是喜欢耀明的。他恨恨的看着自己,心道:“我怎么就这么差劲呢?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人爱,真是搓。”才叹了叹口气,又见秋离看着自己,忙问道:“你也去厦门吗?”见秋离点头,王家祥又问道:“去厦门哪里?”
“寨上。”秋离细细打量着对面坐着的耀明,问道:“你们呢?住哪里?”王家祥一眼就猜出秋离的意思,他坏笑的说道:“很近,就隔着一个村庄而已。”他似乎在等着秋离继续追问下去。
“就隔着一个村庄?那很近啊!”秋离猜出王家祥的意思,她没羞没躁的追问道:“那是哪里啊?”王家祥还是没有告诉她,而是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会叫耀明找你玩的。”从这一连串对话中王家祥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孩是喜欢耀明的,不然她也不会苦苦追问耀明的住址。
“他找我?”秋离很是怀疑的看着耀明:“他哪里会去找我?”见耀明和王家祥没有答复,她连忙从塑料袋中拿出花生瓜子和啤酒,王家祥这个酒鬼见了酒和花生便如实一五一十的招供了。
秋离知道了他们的住址,问道:“你们住殿前?我听说高崎机场就在附近,飞机飞来的时候一定很吵吧?”王家祥边吃花生跟酒,边说道:“震耳欲聋,晚上想睡也睡不着。”王家祥用手势比着飞机是如何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那剧烈的声响是如何如何刺耳的。
“那你们怎么还住那里?不会再去找过房子住啊?”她一手托着脑袋:“要是是我,我一定会晚上做噩梦的。”秋离又招呼着耀明吃喝,见耀明有些腼腆,她又将罐装啤酒打开往耀明手上放。
列车缓缓地使出了鹰潭火车站,在鹰潭南站突然调头使进了鹰厦铁路线。耀明望着渐渐消失于地平线的小城鹰潭,突然觉得很悲伤,他想家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看着熟悉的家人们。
列车在驶进冷水小站后嗤嗤声不断环绕在深山老林里,这样的高耸的大山他在不久前于资溪山里也见过,那里的风景比这里漂亮多了,树木也大多了。耀明不知疲倦的和秋离讲起那次进山砍树的趣事。
秋离听的很认真,顿觉得很有趣,问道:“那是谁去招惹那野猪的?”见耀明微笑的表情,秋离笑道:“不会是你吧?”见耀明点头,她又说道:“所谓一猪二虎,你连山里的野猪也敢惹?”
“哪有?”耀明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在那乱砍吵醒了在那熟睡的公野猪。”秋离听的入迷,又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跑的?”她不相信人跑的过野猪,只是耀明人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那一定是错不了的。
“跑?你跑的过野猪?”耀明先是傻笑,随后解释道:“后来我哥叫我们爬上大树,这才躲开了它。”秋离听的越发认真,她已然成为了耀明的粉丝。
“那你们上那么远砍树做什么?”秋离有些不可思议,她不会知道耀明年纪轻轻就吃了这么多苦。望着他,秋离又问道:“资溪山里那么远,到我们锦江镇可是有几百里路啊?来回要好几天,你们都是住在哪里?”她突然间想起爸爸曾经给她给讲过他的三爷爷杀害耀明太奶奶的事,后来趁乱躲到资溪山里安家的事。
“我们啊?”耀明微笑的解释道:“我们不是和陈建勋的爸爸一起去的,我大哥认识一个朋友,住在他朋友家。”耀明猜出了她的意思,她或许是认为他三兄弟是住在陈家亲戚那里。
陆芸在火车站外望着渐渐远去驰离的火车,久久,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留下伤心的泪水。吴英走上前去,安慰道:“又不是再也见不到?至于吗?”见陆芸傻笑,她又说道:“等到过年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把耀明抓牢……”还没等吴英说完,吴小英抢着说道:“别让陈秋离给抢去了。”见姐姐死瞪自己,吴小英赶紧开溜。
陆芸在吴英姐妹和夏琳等人前拥后簇下回到汽车站。在车上吴英碰到了他的姑父老罗,等吴英姐妹喊过后,老罗问道:“英英,你们上市里来做什么?”吴英没有隐瞒,说是来送耀明坐火车的。
“老罗,这是你侄女啊?”见老罗点头,司机李师傅又问道:“多大了啊?”老罗知道老李的意思,他是想要给他那不争气的侄儿做媒。想也没想,他没好气的说道:“我家英英还小,暂时不嫁人。”老李轻笑一声,摆手说道:“你这话说的,我就问问而已。”
“我看怎么也有十七八九吧?”另一人说道:“不嫁人?那打算出去打工不?现在外面的工资还可以的。”老罗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新世纪介绍所的老板老刘。
“去哪儿?”吴英来了兴致,问道:“工资有多吗?”老刘完全没有理会老罗的眼神,对着吴英说道“去浙江,基本工资不算高,但是是多做多得,你做的越多工资就越高,如果做的少那工资自然就低咯。”老刘越说越大声,不断向大家保证着,只要丢了人一律就找他老刘就是了。
“老刘,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几个中年人仔细的盘问着,要是觉得可以他们决定明天带家里的孩子们来面试。如今社会发展的很快,总是将孩子们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也不是个事,外面多走走看看也是好的,至少让他们多见见世面。
“您几个大可大可放心,孩子到了那头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让我小舅子照顾好她们的。”
“去去去……”老罗有些不耐烦:“你就是一个骗子,你小舅子什么时候去的浙江那边?还照顾大家?”见质疑声不断,老刘赶紧解释:“我小舅子去年过完年也是我介绍去的,现在都是车间主管了。”见大家不信,他赶紧拉来老李解围:“唉,不信你们问问老李,他知道,他和我老婆可是一个村的。”见大家不吭声,他又说道:“老李人实在,他总不会骗大家吧?”见老李点头解释,大家这才相信。
晚上回到家后,吴英在饭桌上和爸爸奶奶说起了这件事。奶奶边吃边说道:“女孩子家的,去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如找一个靠谱的人家嫁了得了,也省得我们担心。”
“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啊?”吴英很生气,将筷子一甩,说道:“您就这么讨厌我吗?巴不得我早点嫁人啊?”
“没,哪能啊!”奶奶看出孙女的不快,赶紧解释:“英英,现在咱家新盖了房子,还欠很多钱,你要是不嫁人你爸拿什么还人家啊?”奶奶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她是想拿着吴英的彩礼钱来还欠下别人的钱。
“奶奶这样做有意思吗?”吴英语气诚恳的说道:“在我看来我家就是再穷,我也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我们家靠卖女儿来盖房子。”才说完,吴英就转头跑进了房间里面。剩下吴小英和弟弟小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
“妈,今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良久没开口的爸爸吴秋喜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们家就是再穷我吴秋喜也不会靠卖女儿发财的,欠别人的钱我会慢慢还的,您别担心。”望了一眼妈妈,吴秋喜又大口吃着碗里的饭菜。
这天晚上吴英一夜未眠,她看着头顶上新盖的悬梁在心里说道:“我一定要出去打工,帮爸爸把欠别人的钱还清,要是我这么早嫁人了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呢?他们需要我。”一整夜吴英都在那里左思又想着,在天亮的时候她更加坚定了出去打工挣钱的意念。
倪永强得知了吴英姐妹也要出去打工的消息,他找到了他的妈妈余姚红:“妈,我也要出去打工。”余姚红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倪永强的再三强调下她说道:“你要出去打工?你不好好读书干嘛啊?家里是打你了,还是没给你钱了?你看看你整的跟二百五似的,哪个厂里要你?”
“您别说这些,就说肯不肯。”倪永强态度有些不好,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要自己勤快哪里会找不到事做呢?
余姚红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她看也没看他,说道:“去问你爸去,别问我,我管不了你,这是你们父子的事情。”见儿子走到倪大中那里,她又跟上前去。
倪永强望着靠在椅子上看电视的倪大中:“爸,我也想出去打工。”倪大中刚才听到儿子跟他妈的对话,问道:“去哪?”倪永强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反正是不愿读书了,好没劲。”
“不知道去哪就回学校读书,你除了读书还会些什么啊?”倪大中转身看见儿子不满的表情,怒道:“你看看你那死样子,读点书就有那么难受吗?你老爹我要是换作现在早就去上海北京读大学了,哪里还要待在这死乡下?”见儿子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倪大中骂骂咧咧:“呆小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吴耀明想读还没钱读呢?你要是有他一半争气就好了。”数落过儿子后他又将炮火轰向余姚红。
余姚红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倪大中,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真有那么厉害你现在读去,反正你这辈子钱够花,也不怕晚,也不怕交不上学费。”面对一顿连珠带炮的叫骂,倪大中立即焉了下来,这个女人他实在惹不起的啊!
在吃饭的时候李月鹅突然看着陆芸说道:“你爸托人带来信说在广东工地上受伤了,可能过段时间会回家。”她走进房间,又走回来,将信放在桌上,说道:“你这就写封信回去告诉他别担心家里,要他好好自己照顾自己。”
“怎么回事啊?”陆芸接过信,见信封已然拆开,她便知道一定是妈妈叫别人帮忙念过的。才看过她便说道:“爸爸说扭到了脚,叫我们别担心,还说要哥哥待在家等他回来,到时候带哥哥一起去广东打工。”看完后陆芸又找来字跟笔忙着给陆中原回信。
见女儿写了许久,李月鹅又问道:“写的什么啊?”见女儿没理,她又问了一遍,陆芸这才一五一十的告诉妈妈。得知女儿跟丈夫讲实话,李月鹅突然炸毛了,叫道:“死丫头,你怎么可以乱说?你哥哥是出去挣钱,又不是败钱,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她仍在那里维护着儿子,尽管她知道些儿子的德行,但她相信跟着陈建勋儿子就能挣大钱。
“妈,哥跟陈建勋杨天财兄弟他们不同……”李月鹅有些不乐意了,问道:“他们怎么不同啊?”陆芸轻捏着妈妈的背,违心说道:“没有,妈,我就是和您开玩笑的,我说哥哥在家乖的很,叫爸爸不要担心,等他回来我叫哥去接他。”陆芸一直在安抚着李月鹅那颗脆弱的心,她怕妈妈一不小心就炸锅了。
李月鹅将信撕烂又要陆芸重新写过。见女儿还算听话,这才说道:“咱甭管你哥哥怎样,他始终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你别到外面乱嚼舌根子丢家里的脸。”得到陆芸的回应李月鹅这才安心,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儿子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害的他们一家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