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默授意直接把马车赶到了近春楼前面，外头围了一大群锦衣卫和衙役，慕容烟就算想避嫌也没办法了。
不动声色的避开萧君默伸过来要扶她下车的手，慕容烟头也不抬直接走到卫央那边，询问事情的具体情况。
贤亲王的驾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卫央等人按照规矩都要过来见礼。
“卫大人无须多礼，尔等都是皇命在身，当以大局为重。”萧君默裹着一件薄狐裘下了车，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笑容可亲的病王爷，“本王不过是碰巧路过，送慕容大人一程。”说着眼神极尽暧昧的望了慕容烟一眼。
慕容烟别过脸，权当没看到。萧君默只是个卫央客套的寒暄几句就走了，好像今天出来这一趟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外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
慕容烟自己都弄得有些糊涂了，前一刻萧君默分明还在说要她接近夜无痕，这边却又如此高调行事，两厢不是有些矛盾？
“慕容大人。”卫央送走了萧君默，回过身来，“抱歉，你还带着伤就把你叫来了。”
“卫大人这话太见外了。”慕容烟笑了笑，晃了晃手臂，“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不妨事。你以后还是叫我慕容吧，什么大人的听着不太习惯。”
“这……恐怕……”卫央一怔，显得有些迟钝。
慕容烟是在意套近乎不假，不过说的也不全是谎话，所以表情神色都非常到位：“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叫你一声卫大哥行不行？”
卫央不自然的挠了挠腮帮子，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恩，可以。”
“卫大哥，仅凭一个匿名人的举报，你就断定这近春楼真的有问题？”慕容烟转入正题，问卫央，“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一般下属对上司说话这么直白无礼，是讨不着半点好处的，但卫央这人性格耿直，不是那种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慕容烟觉得拐弯抹角反而会让对方起疑。
“你说得对，仅凭一人的证词确实不足为据。所以我四更的时候一个人潜进了楼里，查探了一番，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卫央果然没有介意，指着近春楼的顶楼给她看，“就在五楼，我看到了满满一个房间的兵器，粗步估算，大约有近一万把。别的地方还不知道有没有，也许远远不止这个数目。”
慕容烟捏着下巴沉思，瑜国的律法上，非官宦人家私藏兵器超过一百把就要被定罪。近春楼护卫不过几十人，居然藏了一万把！再加上有人举报说昨晚进宫行刺的刺客逃进了这里，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这简直就是有谋反的嫌疑！难怪皇帝会把锦衣卫派来彻查此事。
“原来如此，这个近春楼确实可疑。”慕容烟从大门外往里头瞅了两眼，问，“那楼里的人都怎么处置？”
“所有可以人等，当然要全部带回去问话。”
“全部？”慕容烟想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粗略看一下，少说也有百千号人，这全部都带走审问，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于是建议道，“我看不如从体型，性别等方面进行逐一排除，这近春楼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就这么给整锅端了，朝中的大臣难免有微词，再说，这样范围也太大，可以适当的缩小一些。”
卫央认真考虑了一番，同意道：“你这个办法不错，身高不足六尺，体型过于肥硕和纤瘦的人都可以排除在外。不过，不能排除刺客有同党的可能。”
“这个简单。”慕容烟为了防止泄密，自然而然的靠卫央近一些，道，“如果同党真的通过伪装从近春楼脱身，第一件事应该是去通风报信。让你的人潜伏在暗处多留意一下被放走的人，如果有行迹可以的就跟踪下去，或许能顺藤摸瓜，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恩，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卫央抚掌赞许，也没发觉两人已经靠得这么近，只觉得对慕容烟越来越欣赏。
两人正说着，那边有锦衣卫押着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那人面白腰细，媚眼如丝，穿着一身扎眼的大红色木芙蓉锦袍，虽然被人架着胳膊，却丝毫不显狼狈。这人正是近春楼的楼主雁卿。
“哟，这不是慕容公子么？”雁卿一抬眼看到慕容烟，立马认了出来，盈盈含笑道，“原来慕容公子也是当大官的，雁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慕容烟心微微一紧，真怕他一时口快说出她去过五楼见过楚泽兰的事。
“慕容，你们认识？”卫央有些惊讶，回头问。当然，只是简单的询问，并没有怀疑什么的意思。
“恩，有过一面之缘。”慕容烟故作平静的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哎呀，慕容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是一面？”雁卿娇嗔一声，嗓音婉转，柔而不媚，“我们分明见过两次。”
“哦，是么？看来是我记错了。”慕容烟装作没什么印象的表情，藏在袖中的手因为紧张而握得紧紧。
“可不是么，您喜欢我们楼里的菊花酒，每次来都要喝上一壶，就坐在角落里谁也不搭理，我可看的仔细着呢。”
慕容烟暗自松了口气，雁卿有意跳过楚泽兰那段，又胡诌出个什么菊花酒，却让她摆脱了嫌疑。
“说够了没有？再怎么套近乎，慕容大人也不会救你，识相的就快跟我们走。”押着雁卿的锦衣卫有些不耐烦了。
卫央摆摆手，示意他把人带下去。
“哎哎，别啊，我还没说完……慕容大人，我是冤枉的，
我真的是冤枉的，您一定要替我讨个公道啊。”雁卿一副把慕容烟当做救命稻草的样子，这更让人觉得他是为了活命才在紧要关头来搭讪的。
等人都拖走了，卫央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来过这种地方？”
慕容烟明白他嘴里的“这种地方”是个什么意思，但凡洁身自好，清廉朴素点的人都不会来进这个门。
慕容烟也不否认，点点头道：“恩，来过一两次，三楼临窗的位置视野极佳，心情不好来这看夜景不错。”
卫央面色缓和了一些，想到以慕容烟的为人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就没再过问。
两人并肩进了近春楼，清点手下从楼里搜出来的兵器。
卫央猜得不错，确实不止一万把，锦衣卫们从楼上前前后后抬出了一百多箱，少说也是原先估计的一倍。
慕容烟虽然不是铁匠，但因为职业原因，对冷兵器还算有些研究。她发现，从这里面搜出来的兵器和市井上卖的很不一样，首先是很锋利，刀身剑身的线条非常的流畅，放血槽也设置得十分巧妙，拿在手上重量几乎是同种兵器的一般，使用起来灵活很多，杀伤力却丝毫不减。
可见制造这些兵器的人手艺很是高超精湛。
慕容烟心里蓦地腾出一种想法，如果把她的图纸交给这个铁匠，应该能做出令她满意的武器。
“怎么了？这些东西有问题？”卫央见慕容烟一直盯着手里的一把匕首看，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把匕首很漂亮。”慕容烟爱不释手的样子，左右翻看。
卫央没再多问，让人把东西再仔细清点一遍，然后运回去。
“卫大人，人都查过了，没发现刺客的踪迹。”那个姓李的侍卫从从外面进来，恭声禀报。
慕容烟微微有些吃惊：“这么快就确认好了？”
李侍卫点头，解释道：“是的，因为刺客昨晚和卫大人交手的时候手臂受了很重的伤，别的什么都能掩盖，唯独这个不能。属下已经把符合条件的人全都脱衣检查过了，没有发现手受伤的人。”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只是脑袋被磕伤的楚泽兰绝对不可能是夜闯皇宫的刺客了。不过，近春楼的事却不能说跟他没有关系。
“看来人应该已经跑了。”卫央让人下去微微皱了皱眉。
慕容烟微一思忖，声音沉静道：“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卫央道：“什么可能？”
慕容烟看了他一眼：“也许刺客根本就没进近春楼，匿名举报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或许是知道近春楼藏有兵器的事，有意拿这件事扰乱我们的追查路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批兵器上。他好借着这个机会藏匿起来养伤。”
“没错，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卫央目光沉了沉，他怎么就没想到！
慕容烟又道：“我猜这个人现在应该还在附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只要等近春楼被查封，我们的着重点都会放在私藏兵器上，毕竟比起一个刺客，一大堆可能来自叛贼的兵器更能引起皇上的重视。到时候他只要除下夜行衣，就能大模大样的在这里继续生活。”
卫央深以为然，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看来这个刺客不是一般的狡猾。我立刻派人在这附近挨家挨户的搜查。”
说到狡猾，慕容烟此刻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那名刺客有如此深谋远虑和聪明的头脑，怎么可能单枪匹马毫无策略的进宫去行刺？而且据说他还没进皇帝的寝宫就被卫央等人劫住了，当时他也没硬闯，转身就跑了。好像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行刺，而是……将他们的视线引到近春楼上。
再加上，就在昨晚，楚泽兰就受伤摔进了慕容府，她可以断定，这件事一定是楚泽兰的仇敌做的。如果私藏兵器，预谋造反的罪名一落实，不仅要株连九族，就连那些出入近春楼的权贵也难脱干系，整个瑜国的朝堂，恐怕都要掀起一番风浪。
好毒计谋，好狠的手段！这人的目的恐怕不单单是针对楚泽兰这么简单。
会是谁呢？能不声不响就抛出这么大手笔的人。这么做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