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丞相府异常忙碌,明天就是两位小姐成亲的日子,今日需要把一切准备妥当,确保万无一失。于是,丞相命人又把嫁妆数了数遍,以免出错。
昨日发生的那一桩事,经夜王一震摆,也没有下文了,也未从宫中传出什么消息来。虽然明天是大喜的日子,但是乜益庭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当初为夜王和乜月赐婚的是皇上,如今要取乜月性命意欲拆散这桩婚姻的也是皇上。
他心里那叫一个愁苦啊!
不知道现在这样正大光明的忤逆皇上的心意为乜月准备嫁妆会不会惹怒皇上?
他若是秋后算账了可该怎么办?
想到最后,乜益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乜月的那份嫁妆全数省掉,添到乜秋婉的嫁妆单子上。
毕竟,拿捏着丞相府命脉的可是一国之主,皇上啊!就算这样做惹得夜王心里不痛快,但是婚已成,乜益庭就是他的岳父,谅夜王也不会为难他。
主意已定,他心里当即又舒服了点。
他正斟酌着该怎样向乜月开口,吃过中饭之后,乜月就来到了益亭阁。
乜益庭坐在主位上喝了一口茶水,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月儿,你可是有事?”
乜月自顾自的坐在他的下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来向丞相讨一样东西。”
乜益庭纳闷,他手里有什么东西能被乜月惦记呢?
“我要丞相手中珍藏着的我母亲的遗物,那只百花簪子。”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乜益庭有点犯难了,那只簪子是连欣唯一的遗物,说实话,他舍不得拱手相让,哪怕说这话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月儿再换一个吧。”
他对于乜月唤他丞相早已习以为常。
“我当然知道那是丞相的心爱之物,不过,我也不会白要的,用我的嫁妆换一支簪子,丞相可觉得划算?”她问道。
这……当然可以了。
乜益庭心中喜不自胜,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和她谈嫁妆的事情,如今乜月主动提出这个条件,真是正合他意。
“月儿此话当真?”他复又问道。
“当真,我从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因为,老娘有钱!
“既如此,那就这样说定了,你等着。”说着,他就起身进了书房去拿簪子。
乜益庭将簪子郑重的交到了乜月手里。
乜月刚走出门口就迎面碰见了乜秋婉,乜秋婉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握着的簪子,没有忍住,眼神瞬间变了变。
当初乜月就是用这一支簪子陷害她的,她永远也忘不了。
她们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乜秋婉突然说道:“三妹妹,真是没想到我们竟然同一天出嫁。”
“世事难料,我先恭喜大姐了。”乜月回应她。
“同喜。”
她们同时向各自的前方迈出一步,乜月又突然蹦出一句:“哦!对了,以后再见面大姐可就要改口叫我一声皇婶了!”
她听后,狠狠的摔了一下袖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去。
乜月唇角微勾,心情大好。
乜月回到春晖堂半个时辰左右,就听说丞相将她的那一份嫁妆转到了乜秋婉名下,明天她成亲时一起带走。
此事在丞相府闹的沸沸扬扬,甚至又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
人们津津乐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丞相改变主意没有为嫡出小姐置办一分嫁妆。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乜月乃不祥之人,不仅如此,她冲撞国运,惹怒太后,丞相这样做真是明智之举啊!
傍晚时分,二姨娘和四姨娘带着两位小姐结伴来到春晖堂向乜月道喜,顺便安慰了乜月一番,让她不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到最后,她们又拿出准备已久的结婚贺礼送给乜月,看得出来,这些簪子手镯价值不菲,以她们两个的月银来看,应该是耗费不少银两才能买得这样贵重的物品。
乜月命丫鬟收下,然后她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个红色的大锦盒放在桌子上对她们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相府了,以后是什么光景也说不准,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亲眼看到静娴和温娴成亲……”
四姨娘打断她的话:“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明天是大喜之日,哪能说这般胡话,不作数不作数。”
小小的静娴拉着乜月的手,欢天喜地的问道:“三姐姐,明天你就要成为王妃了,是不是以后大姐见到你也要尊你一声皇婶呢?”
“对啊!”乜月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接着说道:“以后我就是她的长辈了,她不只要称我皇婶,她见到我还有行礼问安呢!”
静娴高兴的拍手称赞:“真是太棒了,想想就感觉大快人心。”她愣头想了一下,又不解的问她:“大姐叫你皇婶,那以后我和四姐姐见到你是不是也要和大姐一样称你皇婶?”
众人听到这些话都哈哈大笑,温娴告诉她,三姐姐还是她们的三姐姐!
乜月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对两位姨娘说道:“在这个相府之中,只有你们以一颗平常心待我,我都懂。我乜月向来是别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还回去,这有两套嫁衣和凤冠霞帔,是我前些日子置办嫁衣的时候专门为静娴和温娴定制的,你们就莫要推辞了。”
说着她将沉甸甸的两个红色锦盒放到她们手中,又嘱托道:“我们相府的女子绝不做妾。”
两位姨娘见推辞不掉,便对她千恩万谢。
最后,二姨娘满腹忧愁的说道:“我们身为妾室,地位也只比丫鬟好一点,可是这个相府只要有大姨娘在一天,两个孩子的婚事又如何能让我们做主?唉!”
她眼看着温娴再过两三年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才经乜月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身份低微,并不能做主自己女儿的婚事,所以心情瞬间低落。
“相府也该变天了。”乜月悠悠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弄得二人稀里糊涂的不明所已。
临走之时,乜月站在门口对她们说:“若是有一天你们厌倦了相府的生活,尽管来找我。”
她们听到乜月这样说,身形皆是一顿,慢慢的回过头来说了一声:“月儿,谢谢!”
她们落寞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犹如她们半生年华被相府高墙大院所困,虚度光阴。她们早已厌倦了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她们早已厌倦了多女侍一夫的生活,她们也想走出半生,寻找自由,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她们也想拥有一个只爱自己的丈夫,携手一生,共赴白头。
可是,生而为女子,这个时代有太多的不公平。
她们有心无力。
送走了两位姨娘,乜月本想洗洗刷刷上床睡觉,可是今晚的春晖堂注定不平凡。
两位姨娘前脚刚走,乜秋蓉就独自一人来到春晖堂,手里拎着二壶清酒来寻乜月。
乜月其实是感到很意外的,她没想到乜秋蓉不去陪她姐姐,反过来寻她喝酒。
“很意外吗?”乜秋蓉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将两壶酒放到桌子上,旁若无人的盘腿坐在团蒲之上。
乜月很诚实的答道:“确实很意外。”然后她就在乜秋蓉的对面坐下。
乜秋蓉将酒塞拔掉,自己面前留了一壶,将另一壶推到她面前。
她素手握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顿时唇齿留香,屋内更是酒香四溢。
乜月也爽快的喝了几口酒,她平日与乜秋蓉并没有多少交集,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难道是因为本小姐明天就要出嫁了,你有点舍不得我?”乜月打趣道。
她无声一笑,说了句:“听说你酒量好,我来找你喝酒,明天你大婚,我也不会将你灌醉,这一小壶,喝不醉。”
好吧,要不要这么直?
“行,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咱们喝个痛快!”乜月爽朗的说道。
有时候,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也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拉近彼此之间的情感共鸣,比如现在,她们两个推杯换盏间,感情又近了一步。
“我记得小时候我总是和她一起欺负你,那时候的你真的好懦弱,好胆小,没了娘亲,任人欺负,也活该!”乜秋蓉说道。
呵呵,这些原主的记忆她都记得,忘不了。
“十年过去了,你又重新回到相府,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乜月!”她仰头喝酒间,平静的说道。
乜月满不在乎的说道:“呵呵,我不是乜月?嗯?会是谁呢?”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乜月一眼:“我哪里知道你是谁,再说了,你是谁真的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我没心思知道你是谁。”
她们两个相视而笑,心间萌生了一种无言的情愫。
月光皎洁,秋风萧瑟,半开的窗子处微风不燥徐徐而来,为屋内带来丝丝清凉,院内的桂花金黄缀缀,沉沉浮浮的清香随微风入窗,沁人鼻尖。
乜秋蓉眸中水雾朦胧,声音清凉苦涩,她就静静的盯着手中的酒壶,时而猛灌入腹,时而和乜月说上一两句:“十五岁之前,我和她总是形影不离,关系亲密,在府内总是趾高气扬的行走,呵呵,十五岁的时候啊,发生了一件大事,你明白那种被自己最信任的亲人背叛是什么滋味吗?你能想象的到从云端跌入尘埃的心情吗?你知道从一个高贵的小姐沦为京城人人讨论的笑柄是什么滋味吗?受尽嘲讽,被人指指点点,沦为京城贵族圈的笑谈,那时的我是满心绝望啊!”
十五岁之前,在贵族圈里,有乜秋婉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她的身影。
乜月喉间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感觉本来异常清香的酒也变得苦涩无比了。
“我爱他啊,可是后来我被她背叛栽赃也有他一份子啊!”她说完之后将脸埋在手心里低低呜咽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