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上午故事的钱牧原有些意犹未尽的离开了羊肉铺子,在炊饼摊前踌躇了一会,卖相实在有些油腻,想了想还是作罢,换了家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留待下午解决肚子。
在街上兜转了一会,还是朝城南走去,踏上老人桥,望着地面的碎石块下意识皱了皱眉,“动静太大了些。”
紧跟其后的齐吞麚笑道:“外家武夫,收不住劲的。”
“你这内家武夫又何尝打得过她?”钱牧原摇了摇头。
齐吞麚不以为然,略带嘲弄道:“昨天若是我出手,定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钱牧原未在出声反驳,他心底里无比清楚崔宁的实力,若是能叫她不留余力全力出拳,那么对手一定是极其难缠的,而齐吞麚还远未成长到可以干净利落的解决让崔宁都觉得难缠的对手的地步。
二人跨过老人桥,身侧便是一杆“雁”字大旗,离了杨大彪的雁行堂冷清的很,仅有一个独臂红脸驼背汉子略显颓然地坐在门前,目光向南。
路过那汉子,齐吞麚见钱牧原还未理睬自己,怕惹得他不高兴,赶忙换了个话题,“老师,城外的山贼中藏了不少北魏的奸人,城中一旦松懈就会放任其入城,为何幽州那边不做行动,一举镇压了这些贼寇?”
钱牧原见其问道这边城治安的最根本问题,心头一动,投向其赞许的目光,而后出声解释道:“镇守幽州的是辽西陈氏,前些年的北伐战争让其手掌重兵,现如今已完全替代了前些年萧将军在朝中的影响力……”
说到这钱牧原并未出声,将下文留给齐吞麚,少年一向聪明过人,经其一点醒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略有些兴奋道:“那么陛下便会想方设法削弱他们的实力,但削弱陈氏最直接的手段就是剥夺兵权,所以陈氏始终以幽州城外的山贼为由,掌兵剿匪,每次又都不出全力,留有余地,借口狡兔三窟,这样陛下就始终没有理由真正意义上的削权,陈氏也会一直掌权。”
钱牧原笑了笑,少年的话语有八分正确,这便已经足够了。其中还有两分,钱牧原并没有纠正,他心底里是清楚的,陈氏绝不可能一直掌权……
领着其一直向城南门走去,快到城门前压低了些许声音,教诲道:“但陈氏这般做法陛下终究是不喜的……记住,我们要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像陈氏那般只想着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
齐吞麚低头恭敬道:“谨遵老师教诲。”
钱牧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鼓励。
二人不多时便行至城门旁,那里有三人早早的等待着他们,正是村妇装扮的武夫崔宁和另外两个身着甲胄的男子。三人见到钱牧原恭敬行礼,领着二人一路到城防官的住所,进行昨日的任务报告。
“进城的七十五人中,已确认十四人,其中十人已被解决,剩余四人已按照您的吩咐做饵垂钓。”
“至于那四十一名百姓其中有三十五人城中有其户籍,六人自称是幽州城前来探亲,小四已经去往幽州城了,明后天才能确认……”
“然而还是有二十人左右不能确定其真实身份,我们……人手太少了。”
钱牧原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这着实是个大问题,按照原先的任务,仅需杀了祁彦,而洪杨则是要放一放,洪杨身为武官,在城中的行动上比祁彦更加自由,借洪杨的恐惧牵扯出那栋高楼更深的秘密是那人想要的。
在钱牧原的袖中隐包里,那张明黄色的密函上的六个大字如同火钳一般滚烫,他被迫下令封城全城搜查,结果毫无所获。反而是将城门打开,那些按耐不住的杂鱼才踊跃蹦出,连入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他一枪扎死。
刻意漏掉几条不去理睬,好让它们自以为安全,强行试一试能否达到最初的目的。
但同时这让钱牧原想通了其中的矛盾——若是那栋高楼的灭口,先前已经足够干净利落,还派人混入城中又有何意?
那么肯定有第三方人马的插足,至于这第三方究竟是谁,是敌是友……都还未可知。
从这个角度出发,洪杨的死被伪装成寻常百姓的死亡,那么此时城门打开,祁彦身亡的消息外漏,洪杨不知所踪,在燕国国境内的北魏高手彻底失去与本家的联系,在此时慌乱了手脚,开始向城中探头,确定消息的属实性,以及寻找接头人。
这便解释的通了。
用不着多久那边定会发现,这二人已尽数死亡,那么那栋高楼就会察觉到燕国这边确实是查出了什么东西,这样藏在燕国暗处的人就会更加销声匿迹,难以找寻。
同时那查案之人,便会成为他们必杀的对象——在钱牧原抵达邺城之前,挨家挨户查案的人,正是沈烨。
而正如崔宁所说,他们的人手,太少了。
敌暗我明,还有一只不知是黄雀亦或是螳螂的黑影在他们身后不知目的……
“老师不该被卷进来。”钱牧原长叹一声,那个爱书如命的老人此时该在燕京的自家府中,坐在那个同样狭小但满是墨香的书房中,以指尖摩挲那些翻阅过无数遍的旧书页,而不是在这远离京城,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小小邺城,染着风寒还要为这些繁琐的事情担忧。
钱牧原思索片刻,将目光转到身侧的少年身上,“小齐,听令。”
齐吞麚心头一紧,赶忙低头,应道:“学生在。”
“我命你将沈大人一行人伪装成寻常车队,你在其中参与护送,务必将沈大人保护周全,送至幽州。”钱牧原语气严肃,语罢还拍了拍齐吞麚的肩头。
齐吞麚本欲发作,但感受着肩头微重的压力,突然想明,这是在提醒他,那把散发丝丝寒气、光可鉴人的宝剑的最终归属。
“学生,领命!”
钱牧原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望向崔宁等人的目光略带歉意。
终究还是留了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