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332（149）小时。
索林拨动火夹点燃烟棍，吸了一口后从嘴边摘下。烟幕迷蒙里，他隐约看见了欧里的身影。
临走前，索林做好了很多安排，包括分配好人员的任务，在地图上标注出勘察到的食物储存位置，搭建好防御措施等。尽管如此，索林仍有点放心不下。那时，欧里，就是先前被泽漆擒住的那个矮人小孩，跑到索林身前。
“索林叔叔，你放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保护好大家的。”
他的眼神坚定，有点像索林从前的样子，永远不会丧失信心。索林摸了摸他的头，给了他一个拥抱。
索林把自己的附魔枪修好了留给欧里，也把执念留下了。
“这小子。”他低声笑了一句。
“你在这里抽烟，不怕被发现？”泽漆问道。
“快到了。”
索林抬眼，额头的皱纹深如沟壑。
视野之中，乌黑的城墙形如焦木，楼阁唯剩残垣断壁，穹顶上落下的人工柔光流淌似水。
“这一块，以前都是皇城。我们最引以为傲的建筑群，九大王国中除了阿斯加德外最美的殿宇。现在，全没了。看那里。”
索林拿烟点了点最高的建筑残骸。
“国王的宫殿，大山之厅，一下被雷劈去大半，什么也没剩下。”
泽漆默然。
“围墙以内，剩下的矮人都在那里。像牲畜一样被圈养着，每天揪出来一个送死。”
索林咬咬牙，掐断烟棍，把没抽完的揣进兜里，落下的部分火星四溅。
“竞技场在哪里？我们怎么进去？”
“很快了，进去就知道了。待会有人来抓我们不要太惊讶，束手就擒便是。如果能进监狱，离上场战斗也不远了。”
话音刚落，一小队身穿硬铠的半身人从阴影里冲出，迅速将泽漆三人团团包围。
“不许动！放下武器！”
索林后退一步缓缓跪下，泽漆与陈富贵跟着跪下。包围而上的矮人手中皆持着与索林先前相同的附魔枪。
“老大……索林老大？是你吗？”
突然，一个像是领头的矮人走上前来，取下头盔，粗犷面容上写满惊讶。
“放下枪，都放下。”他使劲挥手。
在那名矮人发话之前，很多举起的枪就已经放下了。
没有矮人不认识索林。
“洛法，你现在挺神气啊？为恶狼当差，不用上场送死，很舒服对吧？叛徒！啐！”
索林一口唾沫喷在他脸上。
出乎意料的，那个矮人没有发怒，只是无声地抹了抹脸，低下头。
“老大，对不起。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国王献媚，围墙以内混乱不堪，死亡遍地。我为了我的家人，不得不这么做……”
“是啊，可我的家人早就死光了。”索林冷笑。
名为洛法的矮人看向泽漆与陈富贵。
“老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他们又是？”
“是阿斯克，我带他们来的，我怎么可能会死。他们要找吉尔达女神，只有一条路能走，你明白吧？”
洛法睁大眼睛：“他们要……”
“不要收他们的武器，不要试图伤害他们。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们所有人。带他们去竞技场。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你能触及的最近的希望了。”
索林一字一句地说。
“另外，给我点一支烟。”
……
矮人皇城，监狱。
“所以我们就被关进去了？我们不是来打什么竞技场的吗？”陈富贵越来越看不懂事情的发展了。
“没啥事，这是规矩。那些卫队，在皇城外搜捕逃脱的民众，抓到监狱里，优先送上竞技场。今天的人选已经确定了，没我们啥事。估计明天，那位小哥就要上场了。”
索林指了指泽漆。
“然后是你。你们都死了就是我。但我会逃掉。”
陈富贵一阵冷战。
泽漆没有说话，眼睛紧盯着一个光球。光球悬浮在半空中，静静地洒下光辉，拿手扑去却是一片虚无。
“这是什么？”
索林看了一眼：“用炼金术凝成的永恒光球，和穹顶上的光一样。制造出来以后能把空中无形的物质转化成光亮，不需要魔力维持也能运行。”
“什么是魔力？”泽漆又问。
“哈，你不知道？”索林翻身站起，眼神诧异，“除了天神拥有的神力以外，其他的特殊力量都是魔力。我们的炼金术、精灵的自然魔法、巨人的破坏力等等，都以魔力驱动。魔力可能来源于物体，比如我们所用的炼金魔法材料，也可能来源于个体本身，精灵和巨人都是那样。所有魔力都是有限的，用完就没了。”
“守恒吗？”
泽漆嘴里冒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问句。他五指环住光球，轻轻挪移，仿佛在欣赏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哦，好像还有一个。”
“嗯？”泽漆放开光球，看向索林。
“古老的卢恩文字，它的力量本身蕴含在文字里，和魔力也没什么关系。效力巨大，亦能亘古长存。传说我们的先祖都是用卢恩文字打造的神器，现在已经遗落了。可能某些天神和巨人还会部分吧。”
说罢，索林不再关心若有所思的泽漆，手伸出铁栅栏外。
“洛法，给我点支烟。”
“是，老大。”
牢房外的洛法忙不迭递来一根黑色的烟棍，擦着火点燃。
索林嘬了一口，咂咂嘴：“现在只有这种水货烟了啊。”
“是啊。烟叶的储存已经接近耗尽了，粮食也是一样。再不要多久，都得死在这里。老大，他们真的可以赢下那些英灵吗？”
“说不好。他们只是比我强不少而已。对上英灵那种怪物，哼。说是希望，其实可能只是一堆灰烬的余亮啊。”
“今天的战斗开始了吗？”泽漆突然开口。
洛法摇头：“还要一会儿。”
“我能不能去看一看？”
洛法一愣，索林夹烟的手晃了晃：“领他去。让他对明天自己怎么死心里有数。”
铁门嘎吱打开，洛法手里拎着一副镣铐。
“抱歉了，这是规矩。”
“没事。”泽漆回头交代陈富贵，“你在这里等着。”
“秘银镣铐，天神难逃。现在王国都拿这种玩意对付自己人了。”索林发出嘲讽的笑声。
伴随着“吧嗒”声响镣铐合拢，泽漆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束缚力紧箍在手腕上，衍生力竟隐隐有被压制的状况。
“你不去吗？”泽漆问索林。
“我？那鬼地方我看都不想看到。”
“走吧，阿斯克。”洛法说。
“我叫泽漆。”泽漆微笑。
皇城的街道上空无一物，泽漆向两边望去。枯瘦的肉体如瘤块般黏在路边，表情麻木。尸体随处可见，腐烂也无人问津。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烧焦房屋的阴影里，许多眼神躲躲闪闪。
“现在，你是他们的救世主。”
身后，按在泽漆腰部的半身人洛法如此说。
泽漆笑了一声。
“你们不觉得把自己种族的生死放在一个外族身上是很愚蠢的行为吗？”
洛法没有反驳：“我知道，可是没有办法。我们中间的最强者，皇家护卫队长，与一个英灵同归于尽了。仅次于他的索林老大，今天前一直下落不明。既然老大说你比他强很多，你就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强。”
泽漆没想到索林竟然是第二强者。
顿了一下，洛法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依附强者活下去，我们矮人千万年来都是这样度过的。”
“种族的劣根性吗？”泽漆低头自语。
洛法轻轻戳了戳泽漆的腰。
“前面就是竞技场，很壮观对吧？它或许就是矮人的最后一个建筑了。”
抬起头的一瞬间，泽漆确实被震撼到了。
竞技场是一个几何体。他说不清那是怎样一个几何体，但拥有几何的一切美感。无数曲线条在表面交织，构建出魔幻的变形花纹。整座建筑闪耀着犹如烈火中黄金的质感，譬如雍容华贵等词汇根本无法形容它的壮美。
艺术品。竞技场是完完全全的艺术品。
“鲜血浇灌出的建筑，凶狼夷平了皇城的全部中央城区，只给了我们30天建造它，却要求它比众神的仙宫还要雄美。太多的族人死在了那里。”
洛法轻声说。
“包括索林的全部家人。”
明明是在地底，竞技场的上空却压着厚厚的乌云，云中雷暴翻滚。
“快要开始了，我带你上去吧。我们去边缘的最顶端。”
大概十分钟后，泽漆来到竞技场内的一处边缘地带。虽然离场地极远，在龙血改造后，泽漆能清晰地看到场地中的一切。
莫大的竞技场中，没有一名端坐的观众。围绕战斗区域竖有无数铁栏杆，不少矮人与栏杆之外，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其中的场景。在竞技场的另一边，靠近头顶乌云的部位，一道头戴王冠的矮人身影抱臂而立。
洛法盯着那道身影，眼神凶狠，啐了一口。
“去他妈的国王。”
泽漆仰头瞧了一眼，雷云中似有目光落下。
“开始了。你看吧，我不忍心。”
说着，洛法退到后面，闭上眼睛。
泽漆的视线投入场内。
战斗高台上，一个身材魁梧，肌肉爆炸，浑身亮起蓝色荧光的英灵正摩拳擦掌。泽漆曾与一个英灵战斗过，对那种形象十分熟悉。
身材仅到英灵大腿的矮人颤抖着举着剑与盾牌，先是退后了两步，脚都打不直。后来像是努力坚定下来，眼角泪滴滑落，大吼一声，举剑冲了上去。
英灵咧嘴大笑着，侧身一让。矮人扑了个踉跄，跌倒在地。
“嘎嘣。”
如同炒豆子的崩开的声音，骨头折断。
英灵只手将矮人的腿骨反扳过来，矮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喊，英灵笑得更欢畅了。
又一脚。
踏在矮人胸口，连盾牌都压的碎裂。矮人鲜血狂吐，眼睛翻白，没了动弹。
英灵见矮人已经差不多了，自己还不尽兴致，好像有些懊恼。拎起矮人的身体，双臂发力拉开，将矮人从脖颈处撕成两半。
矮人的残躯被高举在半空，昭示着英灵的胜利。铁栏杆周围聚集的矮人无声散去，如同早知道结局一般。
此时，泽漆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这局开始之前，泽漆一直在想，电话中的那个男人所说的“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默认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情报，而且是一般生还者能够听懂的情报。强调说“别的方法”，那八成是通向某种有利的东西，一种所有生还者都想要的东西，所有生还者都知道的东西。
时间，以及积分。
泽漆很清楚了，那句话完整应该是“还有别的方法能获得时间”。多余的时间能够转化为积分，拥有积分就会拥有更多的可能。
刚见到矮人都市的惨状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就跃上了泽漆心头：加入阵营，影响世界的走向，或许能得到以外的收获呢。
所以他耐心接触矮人，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英灵高高地仰起头，看向远处的泽漆，眼里闪过一抹乖戾的凶光。
泽漆一勾嘴角。
【任务栏：解锁】
【获得奖励任务：解放矮人种族】
“走吧。明天，你有把握能击败他吗？”洛法想伸手去抓泽漆的镣铐。
“你说呢。”声音轻若叶落，泽漆擦身走过。
“咣当。”
洛法愣在原地。
那副秘银镣铐落在地上，寸寸崩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