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秋天了啊。”
坐在副驾上的老同志看着贴在远处山头上蛋黄一般的落日，突然感慨了一句。
陈警官笑他一句，“悲古伤秋，你是老头子吗？”
“是老了啊，现在治安不好，要不我都想提前退休！”老同志抱怨了一句。
乔晨曦在后座，她静静地望着路边的风景。
比起承载着她满满伤痛的那座城市，B市显得空旷许多。
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建筑群，也没有那么密集的人口密度，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的宽阔六车道，以及占比很高的城市绿化。
“舒服多了。”乔晨曦喃喃说一句。
“嗯？”陈警官没听清楚，以为乔晨曦是想问他什么。
乔晨曦冲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没什么，我是说这里给人的感觉更舒适。”
听到乔晨曦这么说，老同志哈哈大笑。
“这可能就是城市人到农村第一天的感触，很多人也这么说过！”
乔晨曦被说笑，她倒不觉得B市有多乡下，毕竟是一个市级行政中心，总有繁荣的地方，只是还没有全线改造完成。
像她之前去过的那个小集市，可能再过一两年，随着教堂的消失，也会永远从群众的视线中离开。
但与其建成高级居民区，乔晨曦倒是更喜欢那种纯朴的感觉。
小市民造就的独特市井文化，有时也是有保留意义的。
只是这种意义在宏观的计划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也许，我以前就是B市人也说不定。”乔晨曦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老同志下意识瞅了陈警官一眼，那样子仿佛是在问，陈警官是不是都告诉乔晨曦了。
陈警官默默颔首，他不知道他做的究竟对不对，但乔晨曦有知道一切的权利。
她此时的表情越平静，陈警官就越拿不准乔晨曦的想法。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提了口音的事，大概也不会和乔晨曦突然走这么近。
“啊，到了。”
随着老同志的话音落下，乔晨曦眼前出现了大量的黄色警戒条布。
毕竟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路障也有损坏，所以还不能撤除管制。
“这个地方，修个路都得好几层审批，明明一直在催，限领什么一天内好恢复通行，结果到现在还没批下来。”老同志仿佛变成了一个抱怨机器，不停地碎碎念。
陈警官不好意思地对乔晨曦笑了笑，摊手说道，“这里的效率就是这样，负责执行的公务员没什么权限。”
乔晨曦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她对这种政治问题不感冒，她到现在都还是意大利华裔。
思及此，乔晨曦忽然记起了什么。
上次她接到的移民管理处的电话，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给她递交的移民申请。
“话说，我有个问题。”
跟在陈警官他们身后越过警戒区，乔晨曦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陈警官回头，他看了乔晨曦一眼，微微笑道，“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帮别人提交移民申请，需要什么证件？”
听到这个问题，陈警官脚步一顿，甚至是老同志都在最前面停了一下，他回头微妙地扫视了陈警官一眼。
“这个嘛……”陈警官站直身体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仰头透过两边建筑隔起来的狭窄缝隙望了一眼已经逐渐褪去金色的天空，歪着脑袋回忆。
乔晨曦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和纪知念歪着脑袋想事情的时候有点像，不由笑出声。
老同志和陈警官却被乔晨曦的反应弄得毛毛的，乔晨曦虽然一路来都没什么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心里压着很沉重的东西。
“一般来说，需要知道身份证件的确切信息，详细的个人信息说明以及两地的住址。”陈警官想了半天，终于给出答案。
他有个朋友在移民管理部门工作，经常听对方说，所以他对基本业务还算了解。
乔晨曦则是沉默了，熟悉她个人信息的人，只有两个。
只有厉北她还没问过。
“乔小姐，是你想移民，还是你朋友要移民吗？”陈警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记得乔晨曦还有一个同她一起来这个国度的人，只是没见过面。
乔晨曦随便敷衍了一句，低着头自己往前走。
这条路她认得，所以不需要领路人。
尽头便是教堂，因为路口封起来的缘故，这里的小店铺似乎暂时不开了。
小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冷清得很。
倒是夕阳的尾巴照进了最前端，竟有些闪闪发光的样子。
乔晨曦不禁脚步加快，她仿佛一个急于归家的孩子，先是快走，而后小跑了起来。
“哒哒哒。”脚步声在窄巷里回响，陈警官和老同志同时一怔，才赶紧跟上去。
“哈，哈，哈！”乔晨曦冲出小巷，弓身撑在膝盖上大踹气。
金色的光洒在她身上，此时才稍微有些暖意，尽管这已经是夕阳最后的余晖。
乔晨曦忍不住扬起嘴角，想到能再次见到神父，她心里就有好多话想说。
她擦了擦根本没有流汗的额头，满怀欣喜地转头，她印象中的教堂在长长的阶梯上面，宛如一道进入天堂的门。
然而她的笑容，却在目睹眼前的景象后，倏然僵住。
“乔小姐，你……”从后面追上来的陈警官本想对乔晨曦说这么在巷子里跑不安全，话还没说出，戛然而止。
“怎么成这样了！”老同志骂了一声粗口，他几步上前，站在阶梯的最下方。
视线的延伸处却不是紧闭的教堂大门，而是已经烧成焦炭的废墟。
“不可能，没有接到火警，如果是在这么近的地方，怎么可能没人报警？”老同志的脸色一下变了，麻烦接踵而至，他身上还顶着三天内结案的压力，此时简直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陈警官则黑着脸，他没有马上去查看现场痕迹，而是先观察乔晨曦的反应。
乔晨曦怔愣地望着曾经矗立着教堂的地方，目光空洞。
她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但却落下两行清泪。
晚风从巷道席卷而出，吹拂着他们，也将废墟中的灰烬扬起。
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也没有温度残留，至少是一天前发生的事情。
老同志焦头烂额地联系自己的同事过来，陈警官默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乔晨曦披上。
“乔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吧。”
要看的地方已不复存在，便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陈警官其实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不法分子蹲伏在附近。
天色逐渐暗下来，火烧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金色的光缓缓转为青灰，就和在场的几个人心情一样。
乔晨曦却是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我要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她试图保持平静，但说的话都在抖。
抱住自己的胳膊，乔晨曦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十分难受。
钝住的脑袋此时才缓慢回转起来，她一阵后怕。
或者可以说，她是在懊悔。
如果两天前，她没有来这里，是不是这座教堂不会有事？
因为这里出过事，所以乔晨曦很自然将教堂被焚毁的原因与她自身联系起来。
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会遭遇厄运？难道她真的会带来不幸？
乔晨曦越想越乱，脑袋开始蜂鸣，她猝然蹲下，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晨曦。”
恍惚间，她微微睁开眼睛。
动荡的视野里，有人从长长的阶梯跑下来，向她伸出了手。
她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但手还没伸出去，便眼前一黑。
“这次的项目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纪总，虽然你前段时间的负面新闻不少，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金融格局。”
远到而来的贵客，梳着整整齐齐的大背头，以完全平等的姿态看着纪云宸。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纪云宸抬眸，他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示意秘书将刚出炉的数据分发给众人。
“这是近两年来各个大型商场以及主要商业区的收款方式统计，很明显，没有真正意义上统治性的存在。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那这种唯一性变成真实。”
“纪总，我看其中的一种积分卡，似乎是JS发售并进行管理的，抢以前公司的业务，也没关系吗？”男子语气幽幽问道。
纪云宸平静地回视对方，他突然笑了，邪肆而张扬。
“这不是正好吗？”
“你说什么？追踪不能用了？”没联系到乔晨曦的纪融天逐渐变得焦躁，虽然乔晨曦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但纪融天不允许别人对她下手。
手速快到重影的眼镜男额头开始发汗，他皱着眉头回道，“应该是被破坏了，我试图追踪乔小姐的地理定位，有反追踪程序。Boss，这是B市警方惯用的反追踪程序。可以破译，但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纪融天冷着脸径直出门，秋夜的凉意骤然从他的脖颈处灌入，让他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曦，你究竟想做什么？”纪融天望了一眼被霓虹灯映照得红彤彤的天际，转身没入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