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死……”杨燃结巴道,“死界!那是地狱吗!”
“嗯。”
“天!”杨燃摇摇欲坠,“所以我差点就见阎王了!”
“没有阎王。”巫长命摇头道,“那是虚构的。”
“唉?没有吗?”杨燃一脸问号,“为什么没有?那孟婆呢?奈何桥呢?”
话题就此跑偏,看着女孩迷糊的样子,巫长命觉得有些糟心。
她伸手在杨燃额上画了一道符咒,神色淡淡:“时辰已晚,你好好休息。”
浓浓困意袭来,杨燃忽地阖上眼,倒了下去。
巫长命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毛毯,轻轻地走了出去。
罗老太太的房间就在隔壁,巫长命压了压门把手,转不动。
她直接拧坏门锁,门自动敞开了。
老妇人背对着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知道你在装睡,起来吧。”她的语气淡漠至极。
妘珍爬了起来,汗涔涔地看着她:“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动的手。”
“但你冷眼旁观了。”巫长命伸手一抓,吸附住她的脖子,“她是善儿的孙女儿,你也能看着她去死?”
妘珍目光闪躲:“我已经把自己献祭给了真神,我也是身不由己。”
“真神?呵,”巫长命冷笑一声,“你叛神,叛巫,违逆人伦,却说身不由己?”
灵魂震荡不安,妘珍脸色变得青灰,“你说过不杀我的,你杀了我罗善儿就回不来了!”
“我不杀你,是念在你是巫族血脉,而不是对你无奈何。”巫长命抓出她墨绿色的灵体,“谁说杀人必杀身?我有一百种方法灭了你。”
“你不能!”妘珍大喊,“你是巫族的圣女,你不能杀巫族后人!”
“打听得挺清楚,看来你已经和你的同伙接过头了。”巫长命手指慢慢抓紧,“既然如此,你会不知道他今晚下手?”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他的一个侍者,重要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告诉我!”妘珍抖出了自己和那人的关系,辩解道,“我从来没杀过人,下手的都是他们!”
“递刀的人同样罪不可恕,”巫长命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灵体,出口的声音缥缈空灵,“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没见过他,我们都是通过巫牌传递消息。”魂音如树叶的沙沙声,一点一点地传进巫长命的耳朵里,妘珍哀求地望着她,眼底却深藏着怨恨。
“善儿在哪里?”巫长命看到了她的不甘,面无表情地问。
“港、港城。”妘珍急忙回答。
“说清楚。”巫长命松了手,看着她即将溃散的灵体又渐渐聚拢,墨绿色的灵体透着死气沉沉的黑,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罪恶。
妘珍凝实了身体,惧怕的神情下又升起一股隐秘的欣喜,她偷偷地觑了两眼巫长命,魂体都有些颤栗。
她咳了咳,摸着沙哑的喉咙说:“我只知道在港城,别的就不知道了,你最好快点儿去,不然她的灵魂就会被做成肥料,献给港城的一位大人。”
去吧去吧,港城那么多大神,还弄不死你!
“妘珍。”巫长命突然开口。
妘珍蓦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你既为祝融后裔,”巫长命手心中燃起一簇火焰,“我许你死于祝融之火。”
火焰眨眼睛便落到妘珍身上,烈火熊熊燃烧,拔高的焰苗吞噬了她的灵体,将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全部埋葬在了烈火之中。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啊——”
火光消失,空气中只余留了一丝微热的温度。
巫长命将罗老太太的身体搬到床上,从她脖子上取下了巫牌,手一抹,驱净了上面的邪气。
如果善儿没有主动摘下巫牌,那她根本不会被换魂。
巫长命可以想到,多年前守在妘儿床前的那位小姑娘,懵懵懂懂地接了巫牌,却并没有认识到它的价值,所以也没有听妘儿的嘱咐好好保管。直到某一天她家破人亡,偶然发现巫牌的作用,这才重新拾起了它。
可惜啊,她却听信了体内另一个魂魄的话,把好好的路走得越来越歪。
“终究不是你的原罪,我会把你找回来,哪怕你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妘儿。”巫长命将散发着灵气的巫牌重新挂到了她的脖子上,用灵气保存好她的肉体,然后悄悄的离开了。
在魂魄没有找回来之前,她会一直这样无声无息地躺着,宛如一个活死人。
午夜时分,梁京市陷入沉眠。
宽阔的马路上偶尔驶过一辆汽车,行人几不可见,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芒剪着树叶晃动的影子。
巫长命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泛着绿光的手不停的发抖,突然她感到喉头一甜,踉跄地走到了一棵行道树旁,撑着树干倾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眼睛又刺又痛。
她咽下喉间的液体,努力看清了自己的右手臂,上面斑斑点点的黑红色印迹正腐蚀着她的皮肤,侵吞着她体内的灵液,破损处灵气飞快地溢散着。
又是一阵刺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液,巫长命没忍住喷了出来,落到地上的却不是灵液,而是鲜红色的血液。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脖颈,符咒的纹路在指腹下清晰地跳动着,她甚至能感受到它的蔓延。
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难看。
巫族血脉杀不得,她又杀了一个。
可到现在她也没明白,为什么她压制神誓后会生出人血。
她是灵体化形,一身都是灵气,怎么会有人的血肉?
这次神罚来势汹汹,她几乎压制不住,忍住疼痛回到紫金华硕,照镜子的时候她却发现咒文已经爬满了她半张脸,不仅如此,她的眼睛也变得浑浊不清了。
神罚压不住了!
也许再过一会儿,她又要变成个瞎子,只怕这次就没那么容易好了。
按理说她如今神力衰减,当初立下的神誓能不能维持羁绊都难说,神罚怎么会越来越重?
神的力量越大,神罚的效力才越强,可她现在的力量甚至比不过她诞生之初,着实不应该。
除非……
她的神力没有消失,而是被窃取了!
谁能窃取她的神力?巫长命的视线落到黑斑遍布的手臂上,那些黑斑还在缓慢地扩散着。
能吞噬灵气还能夺取神力,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神会。
难怪她做的巫牌能被神会利用,难怪。
巫长命一阵心惊,她从没把神会放在眼里过,哪怕嘴上说着要灭神会,行动上也有些迟缓。
人能与神抗衡吗?
不能,哪怕神将陨落,人也不可能与神比肩。
她也是这样想的,虽然知道自己即将消逝,可她的一瞬便是凡人的一生,她从没有感受过时间的迫切,更不觉得神会能威胁到她。
她一直以为,神会就是一群走了邪路的坏孩子聚在一起,想要灭掉其他的孩子,让自己活得更久。
只要她出手,神会一定会溃败。
她一直在等鱼上钩,可是等到自己旧伤添新伤,却陡然发现,她以为的不足为惧的小孩子早就举起了铡刀,甚至已经将刀放到了她颈侧。
因为脸上的咒文,巫长命几天都没敢出门。
黑洞洞的眼睛倒是可以戴个墨镜遮住,手臂上的斑点穿个长袖也能挡一挡,可是这半张脸的咒文,她就没办法了。
她虽然没有多爱容颜之美,却极其在意自己的形象,这样出去,显然有损她的风姿。
连着好几天,沈长明都没见到她,怕她又被什么组织抓走,这天晚上下班回家,他就顺便上了十七楼。
按了门铃没动静,沈长明眉头一皱,拿了钥匙开门。
巫长命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她不想这副模样被人看见,想了想还是装作没听到。门铃声停了,原以为外面的人放弃了,哪想到他居然有钥匙!
许是太过惊愕,她都没能及时阻拦,沈长明轻轻松松就推开门,一眼看到了她。
大晚上的,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巫长命瞎了眼家里又没开灯,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就脸和头发白得能看进眼里,这么恍惚一看,还以为见了鬼。
“你的脸……”沈长明吓了一跳,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疑惑地问,“你脸上贴了什么?”
“贴了膏药。”巫长命冷哼了一声,质问起来,“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
沈长明感觉手里的钥匙有些烫人,他咳了一声,道:“多的钥匙,我之前忘了,今天就是打算给你送来的。”
“给我吧。”巫长命伸了手道。
沈长明将钥匙放到她手上,皱眉道:“你刚睡醒?怎么不开灯?”
巫长命缓了语气:“没注意天黑了。”
“你……好些了吗?”沈长明还惦记着上次她手臂受伤的事,“要是难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巫长命一手扶着门,“你回去吧。”
“等等!”沈长明突然迈了一条腿进来,伸长手臂在墙边一模,灯光忽地亮起,照得巫长命无所遁形。
她能感受到灯光的存在,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你的眼睛又看不见了?”沈长明看清了她的脸,顿时拧起了两条长眉,“怎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