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江湖之远,人皆道百废待兴;居庙堂之高,人皆道政通人和。是以远有忧,近却无忧。
天地原为混沌,盘古生于其中,后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方有如今世界。
相传盘古老先生在开天地前选中了一方地界为枕,在他老人家沉睡这一万八千年里,此方地界收尽天地之精华、吞吐世间之灵气,果不负所望地成了一处峻岭。唯有一点稍令老先生不满,便是峻岭常年被雾气环绕,山顶风光委实说不上好。于是乎他老人家便稍用了些气力,吹开山顶雾气,使得此山顶部一片清明。所以,峻岭被清浊清三分,清浊之间界限分明,山腰的白雾不仅十分听话不曾越界,而且孕育了四季不败的十里红梅,此等奇景更显此雾之灵性,以及盘古老先生确实好眼光。自此,峻岭被命名为雾岭,此间地界也因着这雾岭被命名为雾灵城。
庆明9年春,英仁侯冉修杰尘封一世戎功,隐居雾灵城,设冉府。
庆明13年仲夏,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几圈,落在冉府后院的石桌上。石桌旁的青年放下茶盏,解下信笺,一行张扬的草书展于眼前:侍候好荷花,待荷月归。
青年着一身粗布长袍,眉间难掩英气,看过信笺后,嘴角扯起几分弧度,让院里还未长开的荷花们顿生羡慕。起身,踱过碧荷池上的小桥,穿过竹林间的小道,行过走廊,来到画堂。
堂中手持棋子娥眉轻蹙的女子正是英仁侯夫人,对面的英仁侯正伸手将夫人垂落的碎发绾于耳后,夫人状似浑然不觉。
青年走进,轻唤了声:“父亲、母亲。”
冉夫人抬头,看向青年,“云策来了”,眼角轻瞄英仁侯,手中动作毫不迟疑地将棋盘搅乱,“云策来了定是有事,我们明日再下、明日再下。”
英仁侯无奈一笑,“明日可是能下完一局?”
冉夫人在棋盘上作乱的芊芊细手一顿,斜睨一眼英仁侯,理直气壮地道:“侯爷可是在笑话我的棋品?下棋讲究的是落子无悔,我可曾悔过一子?最多是弄乱棋盘而已。”
“舒儿来信了”,云策见状急忙打断二人,将手中信笺递给英仁侯。天知道若让二人继续说下去,其结果必是父亲扶着母亲的后背,轻柔地哄着“莫生气、莫生气”,然后冷眼对着他随意找个理由诌些抄书、练剑类的惩罚以显示他那尚存的、微末的、实在让人不忍再拂去的威严。
“没良心的小丫头,年节都未曾来信,如今已是入夏,竟才想起有家!”冉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浮于表面的嫌弃着实掩不住由内而外的好心情,“舒儿如何说,可是要回来了?”
英仁侯展信,胡子一挺,“在外四年,没有半分长进,这张扬的字迹丝毫不知收敛。”
冉夫人闻言,怒火就如突逢空气般爆炸开来,“她一个女孩子家,你想要什么长进!若不是你们男人没用,四年前被那所谓朝局逼地不得不退居在这雾灵城,准备任人宰割,还需要我的舒儿一个刚满十岁的娃娃去那边寒之地受苦?”
英仁侯被说得一愣,旋即一阵酸楚自心头处上涌,再低头看了看信笺,方才的佯怒立即息地毫无痕迹,唯余下眼中藏不住的心疼和脸上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骄傲。
冉夫人凑近信笺一瞧,立即对外吩咐道:“张妈,嘱咐人往碧荷院多储着点冰待用,荷月正是闷热,舒儿平日里最是怕热的。”撇下心中万分愧疚恨不得自己受苦以身相代的父子俩,便风风火火地抬步向外走去,“陈老,你派人去看看我上两天定制地锦绣坊的成衣可是做好了,你们爱穿这粗布料子,我的舒儿皮肤细嫩,定是要软软的料子穿在身上才好。”
是夜,上京城徽亲王府中,一黑影落于红梅院窗前。
“说”,一个低沉的、寒冷的声音,似冰锥一般刺破窗纸,砸在黑影身前。黑影急忙道:“回世子,风云令主已经启程,不日就会达到雾灵城。”
徽王府世子君广白自屋内走来,一身月白锦袍皎如皓月,在黑暗中,青年逆着光而来,如天神普渡人间般的,送来一缕光芒。身姿如竹般挺立,周身氤氲着尊贵优雅,一副美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容貌,配着这满院的从雾岭山腰移栽的宝石般的红梅,真是如画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世子”,黑影恭敬一礼。
“这是给兵部尚书准备的新年贺礼,你着人直接送到他眼前,不必弯弯绕绕地让他自己发现了。”黑影嘴角一抽,世子这新年贺礼送得可真是早呀,但未曾言语,只答了声“是”。
一卷书帛随即飞至面前,黑影忙伸手接住,看过一怔,“世子,这可是南曼一案那个叫季奇的小将丢失的兵籍?”
话音方落,一把似从天而降的祸扇幸运地正中头顶,疼得黑影闷哼一声。
“可是懂了?”此时此话对黑影来说已像天外之音般飘渺、深奥、意义不凡。
“你何时能像麦冬般通透,唉,孺子着实不可教,不可教也。”一声低笑夹杂着几分戏谑,却不再寒冷。
黑影要揉揉脑袋的手一顿,醍醐灌顶般的瞬间清明:嗯,世子定是在教导我:世子的心思你别猜,只要做事就好。不对,世子的意思应该是你就算猜了也别问出来,对,再不解也不能问。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君广白见黑影似悟透了顶级功法般神情,抑不住地大笑,伸手摸了摸被他的折扇打得鼓个大包的小脑袋,“麦秋,你的兄弟麦冬就要回来了,你可是高兴?”
黑影一僵,他何时与麦冬成为兄弟了啊!脑中顿时晴转乌云,黑云迅速地掩盖了刚刚通透的光芒,一米米的空隙都不曾留下,就像四年前不知世子为何非要把他的名字改成麦秋一样。
荷月伊始,一朵朵荷花开得楚楚动人,冉府碧荷池的荷花更是开得娇艳,美得不可方物。
雾灵城门,一少女骑着火红的骏马,一头乌黑的长发肆意地伴着头顶如火的丝带而舞。一身墨色骑装,衬着如玉的肌肤,勾勒着袅娜的身段。眉如翠竹,眸似星辰,嫣然一笑,带着令江山失色的容颜,也有着让人俯首的气场。少女胯下的骏马四蹄翻腾,似不沾地般地踏着东风而来,好一个飒爽俏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