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转眼已四月。
任凭春风激荡,吹绿了漫山绿芽,吹醒了奇虫百花,这一派繁荣的生机也丝毫不能掩盖玄清殿里的涌动暗流。
不得不说,玄清殿门人的口风还是相当紧,几个月来,愣是没有走漏丝毫风声,连一向机警过人的彦长天也只是觉得宗门里匆忙下山的修士多了一些,并不做他想。
事实上,彦长天也并没有纠结于门中的异动,天塌下来,自然有道行高他千倍万倍的修士替他顶着,哪里需要他来操这份闲心呢?
因此,初入山门的这几个月里,彦长天几乎只忙于三件事情。
这第一件,便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于那藏经阁中遍览书籍。藏经阁是玄清殿堆放仙家典籍之处,平日里大家顾着勤修苦练,来这里的人并不太多,颇有几分冷清。
倒不是彦长天敏而好学,爱看古卷,而是他实在有个不得不看的理由——他要找到破解百里噬仙蛊的办法。
百里噬仙蛊,就像是悬在彦长天心中的一柄长剑,总让他寝食难安。可纵观泱泱书海,数万本流传千年以上的名书古典,却仅有只言片语讲到百里噬仙蛊,只道那是一种极为歹毒又凶残的毒蛊之术,分毫没有提及破解之法。
“歹毒不歹毒,还需要你来提醒我?真是脱裤子放屁。”
彦长天恨恨然把一本泛黄的书卷塞回了书架,内心不禁有些恼怒。
许是为了缓解自己压抑的心情,彦长天信手翻出一道玉简,心念一沉,便分出一缕神念进入玉简,径自读了起来。这玉简是葛中棠给他的,也是醉池峰修士必备之物,里头记载着众多高手对修炼《玄清仙典》的经验见解。
修炼,便是彦长天在忙活的第二件事。
天级根骨确实有它的独到好处,寻常修士三年五载才能走完的筑基之路,竟在彦长天勤学苦修之下,短短几月便大有突破。
丹田里浓郁的真元,周身畅通无阻的奇经八脉,分明标志着,他已是个筑基中期的修士!
筑基中期,使他肉身更强,精力更旺。若放诸于世俗的江湖之上,几乎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高绝存在。但仙途渺渺,求的是长生不老,求的是造化通天,又岂能满足于成为红尘中的一方巨擘那么简单?
彦长天当然知道现下的修为远远不够,所以他正仔细思考揣摩着玉简中的一段话。写下这段话的人叫玉阳子,曾是个通玄境界的修士。由于渡劫失败,他早已灰飞烟灭了数千年。但他对于丹药的观点剖析,却让彦长天叹为观止。
说起丹药,便不得不提他忙活的第三件事:搜刮草药!
自从有了宝塔空间,彦长天便仗着身处百草仙圃的职务之便,开始了没羞没臊偷摘灵草仙果的日子。
火精枣、九曲参、金边玉芝、五纹黄芪...但凡叫得上名号的草药,都或多或少遭到他的毒手,凭空消失了不少。
彦长天向来不把身外之物看得很重,这一举动也并非贪图这些颇为名贵的仙家灵草。只是他好奇于宝塔空间第二层的通幽花径,若是将草药在那种灵气充裕的地方加以培育,又有虎纹毒蜂、红袖药蝶和穿山地龙三种异虫照拂,想必生长速度能比在百草仙圃里还要快上不少。
彦长天的想法无疑是对的,短短数月,种在通幽花径里的各种灵根长势喜人,的确快了数筹不止。譬如那九年一开花,九年一结果的赤琼果,才种下没有几周,原本紧闭的花苞几乎各个怒放,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去入药!
彦长天不由暗自诽腹:若是当年拜入丹堂门下,习得一些炼丹之术,现在岂不是已经能炼出不少灵丹来?
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彦长天也并不是个爱后悔的人,这一想法从他脑中稍纵即逝,已然被他忽略遗忘。
玉阳子的看法虽然发人深省,但读起来却艰深难明。只阅览了片刻,彦长天已是头昏脑涨,再难看下去。
既然看不下去,他也不打算强求,当即收回心神,一改盘坐之姿,从蒲团上霍然起身,在浩浩荡荡的书架前头踱步起来。
“嗯?”
才走了没几步,彦长天顿感背后隐隐有风声袭来。他心念电转:堂堂藏经阁清幽肃穆之地,怎么还有人敢偷袭于我?
他当即一个纵身后闪,躲过那飞来的书本。那书本飞得并不太快,且悬浮在空中的轨迹显然是有人在用摄物法诀进行驱使,彦长天身子还没落定,便明白了几分。
当书本安然落到书架上,荡起几缕灰尘的时候,彦长天也看清了驱物之人。
两袖清风鼓荡,一脸书生意气,不正是当日在议事大殿里甘当出头鸟,与那孤城掌教对峙询问的齐瑀!
原来这几个月里,齐瑀与彦长天都常常出没在藏经阁中,久而久之也混了个脸熟。但直到数日之前,齐瑀才得知彦长天竟是门中盛传的“玄清四怪”新晋之人,当下特意跑来搭话,想看看这人究竟怪在何处?
所以说这世间之事皆是缘也命也,两人都是眼高于顶之辈,但又和诸多玄清门人不尽相同。他们没有完全脱了红尘气息,反倒带着几分人情味。
两人一来二去之下,竟聊得颇为兴起,齐瑀也就成了彦长天来到玄清殿的第二个朋友。
“好功夫!好功夫!”齐瑀已然抚掌亮身。他自幼体弱多病,上到玄清山修炼之前,最是羡慕那些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他已与彦长天颇为熟络,自然得知他那段恣意天下的杀手生涯。
只听他接着道:“长天兄弟,这要是换做没有武学根底的寻常筑基修士,后脑勺定要挨上这书本重重一记。”
彦长天脸色如常,不见恼怒也不见喜悦,仿佛已习惯了齐瑀乱开玩笑。
齐瑀见彦长天面无表情,也没有分毫责怪,他也习惯了这个男人脸上挂着的万年难改的冷峻。
“怎么?今日不静修,又来藏经阁里找杂书看?”齐瑀颇带玩味地看着彦长天。倒也不怪齐瑀眼色古怪,只是彦长天每每来到这藏经阁,都是直奔那些专讲毒蛊之术的旁门书籍而去,从不例外。像齐瑀这种好奇心极高的人,自然想要了解彦长天这种举动有何深意。
彦长天淡淡看了他一眼:“杂书可比四书五经有意思多了。”
这话显然是在讽刺齐瑀。齐瑀对彦长天感到稀奇,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别的修士都是来这翻阅仙门古籍,他可倒好,独独对俗世之中历朝历代的正典野史情有独钟。打开一卷前朝古史,齐瑀能一看就是三天三夜,还常常击节长叹,让彦长天也无法理解。
齐瑀听出彦长天话里带刺,但浑不在意,哈哈道:“那也不尽然。为兄昨日倒是看了一本仙门奇书,今日正好想教你瞧瞧。”
“哦?”彦长天当即露出好奇之色,能让学富五车的齐瑀都称为“奇书”,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只见齐瑀从怀中掏出一方羊皮古卷,摊在案台之上。他手指微动,古卷就像长了脚一般,径自缓缓展开。
那羊皮雪白无暇,触之如软香温玉。洁白的卷面上,分明镌刻着一行又一行的古篆大字。这文字笔法雄浑,又苍劲有力,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
文字不太多,彦长天几乎片刻就看出了端倪。
他那浓密剑眉时而上扬,时而拧起;他那一张冷脸时而惊叹,时而费解。待通读完整本古卷,彦长天已是满脸的疑惑不信。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些意思?”齐瑀带着吟吟笑意,分明有几分炫耀。
彦长天也一改冷漠,试探问道:
“莫非...这真的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