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行里回身,只见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孩子站在她的床前,一身黑衣,黑衣上头用金丝线勾勒的纹路,身形同她差不多高,皮肤白的如同外头下的雪一般,只是这个少年双眼用一张黑布蒙了起来,黑布上头拿金粉画了一只眼睛的图腾,黑猫蜷在他的肩上,又叫了一声。
十行里沉了脸,快步走到少年跟前,伸手提起了他的衣襟,提到自己跟前,狠声道:“你一开始就在这个屋里?”
黑猫见少年受到威胁,立马站起身来露出尖牙冲着十行里哈气。
“我劝你还是最好叫他们给你换一间屋子。”少年答非所问,抬着下巴神色高傲地说。
“……我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间屋子!”十行里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
“……我蒙上了眼睛,什么也没看见。”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平静,但难免的红了耳根,“你赶紧离开,你一个凡人,打不过我的,趁我还没发火之前,滚出去。”
少年说罢,掀开一边的黑布露出一只眼睛来,他的眼睛也同猫一样是赤金色的,只是他的眼里透出的寒芒,比屋外的风雪还要让人感觉到阴冷。
“不请自来视为贼,我是鹤慕之亲自请来的上宾,你是什么东西,在他的府邸撵人?”十行里自然感觉到这少年并非常人,自然也就不怕,双手依旧拽着他的衣领,声音更冷上几分。
“你这女人,不知好歹!”少年没了办法,只得挣扎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松开我。”
“你让我挖了你的双眼,我就放了你。”
“我没有偷看你洗澡!”少年颇有些微怒,声音大了些,又被十行里按住了嘴巴,让他发不得声音。
“你给我小声点儿!”
少年闭上嘴,眼罩也掉了下来,一双眸子却是两种不一样的颜色,一只赤金色,像是上好的琉璃又像是跳跃的烛火,美则美矣,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寒芒和冷漠。另一只是正常的黑色,幽深地如同深潭,一望无尽,却又让人心生畏惧。
十行里松开了少年的衣领,看少年的骨相十四五岁,眉毛同睫毛都分外地浓郁,却并不杂乱,像是用螺子黛细细地画过一样,眼里像是揉碎了星辰在里面,只是抬眉低眼之间并不带丝毫的感情。鼻子英挺形状饱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漂亮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眉如远山唇如含丹的模样,比话本子里描写的英俊少年郎还要好看几分的模样。
这么一个好看的小少年,不至于鹤慕之养在家里却不曾提一嘴,而看这个少年的模样,他又像是一直居住在这里。
“我没有吓唬你,鹤慕之同你说过吧,在这个宅子居住的几任官员都倒了大霉。”少年还不死心,两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冷了,少年拿手握着茶杯边缘半晌,茶水逐渐氤氲出雾气来,“你在这里呆几个时辰没什么关系,时间若是呆久了,只怕你也会厄运连连。”
“嗯?你这话是说在前几任县令在这里居住时,你就在咯?”十行里也不是傻子,她原本就奇怪一个福宅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发生倒霉的事情,见到这个少年时便有了一个猜想。
这天底下有的人气运极盛,皇帝宠臣常胜将军之类,他们被称为上天的宠儿,往往能够到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度。
而有的人气运极低,通常会连累身边的人,只要他所到达的地方,呆上十天半月,便会有灾祸发生。
少年喝着茶,眉毛抬了抬,看十行里的眼神都变得好奇起来:“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跟普通的女子不一样,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更多。”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跟外人不一样?”十行里此话一出,颇有些兵戎相见的意思,眼神犀利了几分,看的少年背后一凉。
“你以血练药时我看见了。”少年不紧不慢,喝着杯里的茶,暗地里背上却铺了一层冷汗,耳根子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他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露出破绽,抬眼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当时有异香散发出来,所以我偷看了一眼。”
“……”十行里看他神色坦然,心想或许这个瘟神还算个正人君子,“少废话,我大概知道了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放任你将自身的霉运转移到我朋友身上,你自己找地方搬出去,不然……我让鹤慕之打死你。”
少年愣住了,嘴里的茶水都忘了咽下去,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尽可让他打死我,反正我出去也是死。这个宅子福泽深厚,还能够支撑我活个三年五载的,我要是一出门,那些天运之子们只怕把我抽筋扒皮扔进油锅里炸地外酥里嫩了。”
少年说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厚着脸皮抬着下巴看着十行里。
“这么说,你是依靠着这宅子的福泽生存咯?这宅子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幸的事,都是因为你将这里的气运吸取的缘故?”十行里坐到少年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眯着眼思考起来。
“你这么理解,好像没什么问题。”少年回答道。
那这样,这孩子就不能算作瘟神了。
瘟神本质是将灾祸带出来,而这少年是吸取福泽,将原本被福泽掩盖的事物露出本来的面目。
看起来两个都差不多,实际上一个是灾祸之源,一个是福泽收割者。
灾祸不是这个少年带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应该存在的。
有时候气运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会受到外界的影响,像奸佞之臣葬在了风水宝地,他的子孙后族会因为这风水宝地而受到庇佑。
像有些寒门学子,饱读四书五经,却因为没钱送礼给考官,永远也不能出人头地。
所以这时候为了家族的兴衰,迁坟的人也不少。
“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劝鹤慕之搬家。”十行里思考了半晌,最后拿定了主意。
少年眼眸亮了几分,随即又道:“怎么说的好像你大发慈悲一样,原本就是我先住在这里,要搬走也的确是你们搬走。”
“……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