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突然黯然起来,“是。”
婆婆脸上阴晴不定,她看着少女脸孔的我,最终叹了口气:“老奴听从小姐吩咐。”
我起身就要一拜,叫了声师父。
婆婆拦住了我,惊恐的说:“老奴哪能堪当师父,小姐这么一叫可是折煞老奴了。”
我想了想,叫她师父恐多有不便,便尊称她为药婆婆,她这才欣喜地受了。
从此我在药婆婆的教导下一心一意的学起医药来。
每夜挑灯,不知疲倦。
一个月后。
药婆婆拿布条蒙住了我的眼睛。
她拿起一味药草,放在我鼻子旁。
我仔细的嗅了嗅,答道:“是白芷。”
药婆婆又拿起另一种药草。
我犹豫:“是…是小千金。”
药婆婆总共从一百种常见草药中抽出五种考我,待考完了,她解开布条。
我急切地问道:“都答对了吗?”
药婆婆摇了摇头,苦笑道:“一种也没答对。”
我不免有些失落泄气。
药婆婆温厚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慰我:“本来就不是一两天就能学好的,小姐已经很聪明了。”
另一个月过去了。
“是山甜茶。”
“是桔梗。”
“是薄荷。”
……
药婆婆欣慰的说:“五个答对了两个。再接再励。”
我甜甜的笑了。
命运总是猝不及防。
“你说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未央。
“战胜东吴、一统天下之后,皇上日日酗酒作乐,那豫章王与平阳帝姬将小姐强送进龙帐……”
我的脑子里五雷轰顶。
“昭和在哪里?”
我差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小姐烈性,竟与皇上同归于尽……谢小姐,不能再耽搁了,你必须马上出宫!”
我看到一大群人向我涌来。
视线渐渐模糊。
怎么可能呢?
我昨天才见过昭和的。
我晕了过去。
寒冬腊月,本应是我与昭和围坐在热炉前嬉笑吵闹的日子,可是我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大江边上受冷风吹,老天不公平。
一切都被颠覆了。
颠覆在顷刻间。
一切的温暖幸福在我面前变得血肉模糊,令我猝不及防,肝肠寸断!
腊月十五,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我的丫鬟仆役跟着惶恐了一把,火急火燎的草草收拾完了自己的行李,紧跟着当天晚上就带着我跑路了。
我用‘跑路’这个词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就在我们出发的第二天夜里连我这个武功最弱的都感觉到了有人在追杀我们,而且来者不善!
我们将仅仅五天的行程硬是拉长了十多天,因为选择的都是最隐蔽的路程,一路上那个艰难困苦颠沛流离,不过庆幸的是,我们都闯过来了,在离帝都城门仅二十里路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终究是没逃过命运的魔爪。
我看见了桓玄,他双眼通红。
他进入车内,把我紧紧的搂在胸前,不断地安慰着瑟瑟发抖的我:“白颜你别怕,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正在急驶的马车突然停了,要不是桓玄抱我抱得紧,我必定回从车内滚出去,当车停稳之后,我刚想要掀打开马车的车门看看前方发生了什么,谁知桓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回来,双手紧掐着我的肩膀,正视着我的眼睛,压低嗓音厉色道。
“她已死,我亦不会独活,不管你听见什么,都不许出来!”
突然间我惊恐不已,一种恐惧的预感冒上了心尖儿,桓玄伸出手在马车的座位底下摸索了几下,然后轻轻敲了几下,马车下座位立即开了个仅容一人蜷着身子容身的暗格,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桓玄要干什么了。
在听说昭和的死时,我便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我立刻泪眼婆娑的摇头抗议,咬着嘴唇紧抓着桓玄的袖口不放,可是桓玄却果断地把我塞进了那个暗格里。
桓玄微不可闻的说了句:“白颜,为我们报仇。”
最终,我被他封在了暗格里,再也没能见到他。
在黑暗的暗格里,我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让哭声传出,那个时候我听到了车外兵器交击的声音,还有厮杀声和惨叫声,我努力地想要分辨出桓玄的声音,可是我听不到,连一丝线索都捕捉不到。
伴随着马儿的一声悲天嘶鸣,马车开始急速前进,我在车内惶恐的不知所措,我用力的顶着暗格的顶棚,可是它却纹丝不动,突然间天翻地覆天旋地转,我的身体不断地撞击在硬冷的车壁上,我被撞得七荤八素,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到西侧了,我小心翼翼的伸展着酸痛的四肢,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身旁七零八落的散着马车残骸,还有一匹被摔的血肉模糊的马,那匹马的屁股上还扎着一把仅留着手柄的匕首。
在那个时候我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我知道,我的命是用所有人的命换来的。
可是,没有桓玄我活不下去,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以后再也没人爱我关心我了,再也不会有人双眼含笑的喊我‘白颜’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的挡在我面前了,天地之大若是仅留我孤身一人,那我不如不活。
昏黄的天空开始飘雪了,我凝望着面前的这条大江,很庆幸面前的这条滚滚大江还没结冰。
“昭和,桓玄,白颜来找你们了。”身子向前一倾,我投入了这条大江之中。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刺绣华美的床帏,之后发现身上盖上了厚厚的棉被,还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正当我惊讶于为什么我还能活着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男声:“你总算是醒了。”
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桌边坐着紫陌,他看见我,便起身向我走来。
当他走到我床边时,绝代风华,尤其是他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让人记忆尤为深刻,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平常人没有的东西,他双手抱怀依着床沿。
“你可昏迷了整整三天了,我可是天天拿上好的药材供着你,你要是醒不过来我的本就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