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苦的手里抱着一段他找寻了许久的树根,干净的白色,而且非常柔软,用手去摇晃时,它如同被风吹动的柳条。他一眼就看中了它,所以取下一段来,他的设想是,把这树根用药水浸泡一阵子,直到它柔化到大程度,再经过一番雕刻,把它们变成手的模样。他甚至能够联想到,如白荑般的手指柔软地伸展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是要赶时间的,因为他迫切想知道手里的这段材料是否能够如他预期的那样。如果能就最好,如果不能,他还要四处奔波,去寻找更合适的材料。但此刻听到算命先生这样说,也就在他旁边坐下来,他对还躺在地上的算命先生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天才,虽然这种窥测命运的天分你未必想要,但上苍已经给你了,你躲无可躲,只能接受。”
“哈哈,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一样吗?所以我们一样的贫穷落魄,一样的离群索居,一样的对生命本身充满困惑。”
离苦老人说:“我已经不困惑了。你没有感觉到我现在特别忙吗?我在做一件空前绝后的伟大事业,我非常害怕时间不够用,而我也想好了,当我完成手里的事情时,我对这世间已贡献了全部,那时我会选择长眠。”
算命先生对这样的话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他说:“这一点上我和你刚好相反,当这世间出现我读取不了的命运时,我再离开。”
这一年,福盈十岁了,生得结实而虎头虎脑的。而比他大四岁的露华,已是一个妙龄少女,虽然年龄在增长,但是贪玩的心却一点没变。
有一天,他们又一次趁着哥哥雍和外出时,溜出去玩,在路上碰到一个相邻而居了多年的老人。这邻居似乎略懂看相,他停下了脚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福盈,然后笑着对露华说:“这小子面相生得实在不错。”
露华瞥了福盈一眼,“什么不错,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邻居说:“你看他的嘴,比同龄小孩子大多了,俗话说得好,‘男人大口吃四方’。”
露华说:“那是因为他从小就爱咧着嘴傻笑,把嘴都扯大了。”
邻居又摸了一下福盈的耳朵,啧啧称赞,“你看这耳朵生得多大,耳垂多厚,一生福禄不需愁。”
露华冷冷地说:“猪的耳朵也大,耳垂也厚,还不是被杀着吃了。”
小小福盈听到这句话,委屈地朝着露华嘟起了嘴。
邻居说:“这面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露华呀,你一成年了就马上嫁给他,以后好跟着他享福。”
露华不屑地说“什么事都不会,都要我教,被别的小孩子欺负了,也要我帮他打架。净知道麻烦人,这样的相公我才不要。”
“我也不要你。”一直听任自己被两人评论来评论去的福盈,终于开口了。
露华的自尊心受到小小挫伤,她“唰”地站起来,瞪着福盈,声音提高起来,“是我不要你!”
“我也不要你。”福盈一脸委屈,重复着说。
因为出现了这点不愉快,两个人都不想在外面玩了,就一起回到家里,坐在书桌旁,各读各的书。
这时雍和从院子里走进来,他已是一个身材挺拔面庞英俊的青年了,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铺上一层淡淡金色,使得那张如同雕刻般的脸更加好看。进门之后,他扫视了一眼露华和福盈手里捧着的书,没有说什么,只将手里的两块铁放在桌上,然后踱步到窗边,脸朝着窗外的远山,发了一会儿呆。
片刻之后,他又走出了书房,朝着院子大门的方向,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福盈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望着桌上那些铁块,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他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说:“雍和哥哥为什么要拿回来这么多铁呀?”
“我怎么知道?”露华没好气地说。
福盈并不在意露华的生硬语气,接着说:“雍和哥哥经常神秘兮兮的,而且越来越不关心我们读书的情况了,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露华怒视着他,“读你的书吧,小孩子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福盈也不理会她的目光,继续说:“要不我们跟在他的身后去看看吧,你就不想知道雍和哥哥有什么秘密吗?”
贪玩好奇的心理顿时占了上风,露华心里的不愉快完全消失了,立刻一跃而起,“走!”两人一前一后冲出了书房。
一路远远地跟随着,在一条小路的大树下,两人看到雍和的脚步停下来,他们也赶紧停下来,蹲在一丛深草里,但是两双眼睛四下看去,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物,而雍和仍然站在树下,他的脸一直朝着前面那条小路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两人都觉得索然寡味,而露华几乎想起身回家去,却被福盈拉住了,然后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前方,悄声说:“你看。”
前面树下的雍和也直了直身子,目光跃向远方,顺着他目视的方向,露华看到那小路尽头有一片不同于绿草黄土的颜色,而且还在动,一会儿之后,她看清楚了,那是一群人,他们正沿着小路走过来。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尽管两人都努力伸直了脖子,还是看不清,露华拍了一下福盈的肩膀,指着前面雍和的方向,福盈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两人蹑手蹑脚走过去。
一顶华美的轿子缓缓移过来,四名轿夫身材结实,脚步平稳,轿子旁边跟着一个姑娘,从穿着上来看,是大户人家丫环的打扮,她似乎很健谈,不时跟轿子里的人说一两句话。而雍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轿子,从它出现的时候起,一直注视到它来到距离这大树不远的地方,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所倚着的大树就在这条小路的边上,树枝繁密,一些长长的枝条甚至还延展到了小路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