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瞬间头脑里一片清明,当他听到“连枝草”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浮想联翩,他想像着皎皎明月洒下千里清辉,幽暗春草无边,两张一起仰看月亮的脸庞,和一双紧紧相携的手。这样美好的场景,才算得上是人世里的“连枝”吧。
而美好的场景里,自然有一些美好的人,自从在父亲荒泽王的生日宴会上偶然瞥见那个绝色女子的独舞时,临渊脑海里一切风花雪月的想像里总会有她的影子,这也就是他独自离开北国王宫,千里寻她而来的原因所在。
临渊又问道:“为什么这怀风草只长在田野里,而不长在路边呢?”
“你以为它们是野生的吗?”汉子又一笑,正准备挑起担子起身,却又放下来,他盯着临渊说:“看来又是一个乔装成平民来村野里游玩的公子哥儿,像你这样的人我以前也见过几次,虽然他们穿着极其普通,也尽量表现得和平常百姓一样,但一说话就露出端倪来。毕竟没有与庄稼打过交道的人,是我们这些世代躬耕的庄稼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
临渊点了点头,“这位大哥眼光真准,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我虽然自小没有耕作过,但却喜欢这田园,我觉得乡野里的树木和花比那些养在精致瓷盆中的名贵花草要美,因为它们充满了自由和野性,这些是它们本身的力量和美。”
汉子看着田野里汪洋一片的怀风草,说:“每年秋收之后,这些田就要荒芜整整一个冬季,庄稼人是最见不得田地空在那里的。所以我们会在把稻谷收割后不久,往田里撒些怀风草的种子,第二年春初的时候,就会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所有的荒田都长满怀风草,它非常肥美,可以让家畜们吃上好一阵子。等到把田间所有怀风草割完,也就到了播种的季节,我们再把耕牛赶到田间来把泥土翻一遍,撒上谷种。”
临渊问道:“那为什么不把这些小路也撒上怀风草的种子呢?这样一来,有人骑马经过,不用四处寻找草料,可以随时停下来让它吃路旁的草。”
“真是公子哥儿说的话,不知人世艰辛。”汉子挑起担子,脚步稳健地走远,他的声音却还清晰地传来,“我们庄稼人只要能保证一家子人和畜生不饿着,就是过得不错了。公子这些想法,你们自己去实现吧。”
夜幕降临,月上枝头,柔和的月光布满整个山谷,像是一张巨大的白色轻纱覆盖在了这里。
红衣青年点燃了桌上的灯,轻轻抚动着面前木架子上那些错乱交织的细线,上面的小铃铛发出一阵“叮叮”清脆的撞响。青年叹息一声,“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呢?”青年一遍遍拨动着那些细线,铃铛响作一片,青年口中喃喃自语,“是不是我这样的方法不可行呢?”
青年望着窗外那一片柔美月色,心想,“这么晚了,即使有人来,大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吧。”于是起身走向身后的床,一张浅金色漆的木床上方,悬挂着一顶红纱床帐,一袭透明红纱呈方形自上轻轻漂洒落至床前踏脚板上。青年走上那浅金色漆的踏脚板,拂开红纱帐,坐在床沿上脱掉黑色软布靴,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远方的绿丝,此刻你在哪里,你找到那个愿意以寿命相赠的人了吗?”
木架子上的小铃忽然响成一片,红衣青年一惊,侧头看去,却见桌上木架子旁边的灯火一阵摇曳,而他四周的红纱帐亦是轻轻摆动着。“是风来了,仍然没有客人来。”青年闭上眼睛,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怅然,“这么久了,有风雨至,有飞鸟至,有落花飘叶至,就是不见有人来。”
那本来乱响的铃声,又渐渐变成了一只小铃“叮叮”作响,起先青年不以为意,但当它响了许久,而且似乎还听到窗外有渐渐清晰的“嘚嘚”声时,青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快步来到桌旁。木架上有一根细线正颤悠悠的,上面的小铃随之轻轻响动,青年眼里焕发出明亮的神采,“正东方向,有客人至,而且是骑马而来。”
青年本想立刻迎出去,但想了想,突然改变了主意,返身去床上躺下来,将薄薄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反正因为屋里设有机关牵线,任何人与事的来临都能在第一时间迅速得知,而且迫切希望有人前来,这屋子的门从来不上锁,即使夜晚睡觉时,青年也从不闩门。此刻,青年听到门外的马蹄停止了,有人下马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渐走到屋子里来,大约是循着灯光,一路走到这房间里,最后在床边停下来。青年透过红纱帐和桌上的灯光,看到床前立着一个灰蓝长衫的年轻男子,他从床上坐起来,“你是谁?”
年轻男子的声音带有长久奔波后的疲倦,“我是临渊。请问,这里是月光谷吗?”
青年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他拂开红纱帐下了床,但用一角红袖挡住脸,“原来是北王,这里正是月光谷,不知你夜半来访,所为何事?”
临渊看着眼前的青年,一身红衣,洁白的额头和双手,俊眉修目,眼角斜斜向上,眼波在摇曳灯火里看上去微微涌动,如同一池星光。他怔在那里许久,然后说:“我来找月光谷第一美人。”
青年掩藏在红袖后的脸上出现一个邪魅的笑容,“我便是月光谷第一美人,我的名字叫红线,不知北王踏月寻来,所为何事?”
“我……我来……”临渊看着那双美得如同妖一般的眼睛,一时结结巴巴起来,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灰蓝色衣袖里扯出一方红纱来,“我来还一件东西。那天雪夜里,我在南国王宫外面的白雪地上看见了它,一定是你不小心丢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