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十分凉爽，御花园的花叶裁剪得整齐划一。
苏曼莲步跟在云啸天身后，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
他居然是皇上，苏曼努力让自己沉住气。
云啸天突然一个转身，苏曼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多想继续朝前走，冷不丁撞上了那个结实宽阔的胸膛。
苏曼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迅疾地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作揖都忘记了方向，左右都摆了一遭，后来才想起正确的姿势，适才做了一揖有些惊魂甫定地说：“对不起，额，不对，皇上恕罪，我，嗯，属下无意冒犯圣上龙威。”
这组织一句语言，怎么如此之难，苏曼心紧紧拧着，皱皱巴巴地仿佛一根绳子被拧的越来越紧。
她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身份。
自己说话做事都得万分小心，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脑袋可真是悬乎。
说完她咬唇不语杵在原地，仿佛一樽石像，脑门涔出一层冷汗。
云啸天见她柳眉紧锁的样子，晓得她是在意自己的身份，心里莫名有种悲戚的感觉，刚才她无意间撞入自己的怀抱，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还是希望她能与自己不要有距离感，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向她表明身份的原因所在。
正是因为担忧她会和旁人一样，对自己敬而远之。
如今她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云啸天只觉心如黑夜，仿佛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了。
他眸底有过一闪而过的凉意，这是他自从登基之后，便一直伴随而来的情愫。
他不喜欢所有人都围着自己，众星拱月却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那些臣服的脸庞，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
即便是后宫中那些等待着自己的女人，又有多少是真心爱慕自己？
云啸天鼻息有些变重，直直凝视着苏曼：“你很怕朕？”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远远见之便令人心悦臣服。”苏曼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的心直到现在都是跳动不安，不晓得该如何交流。
云啸天站在原地，右手紧紧握成拳头，他的心中好似有一把刀狠狠地割开他的每一寸，那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痛令他有些麻木。
当初燕回峰一战，他明知那是皇后与国舅搞的鬼，他也曾想过让小李子派人暗中给她送信。
可是那信方一写完，他便踌躇了。太傅与宰相联合百官跪在自己的御书房之外，说是林氏一族被害，俱是苏曼在背后使诈。
他一个人站在御书房内，紧紧咬着嘴唇，呼吸也变得不能痛快。
那时天极冷，他的心也有些冷。
江山社稷，还有那些文武百官，云啸天忘不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
是她替自己扫清了许多障碍，可他却不得不选择让她只身赴约。
燕回峰之下的寒潭水必然十分冷彻，她消失了许久。
她走后的每一日，他都会在深夜陷入沉思，想着或许有一日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
哪怕只是远远站在自己几米开外，又和往常一样向自己回报任务。
那个抉择很痛苦，云啸天一次次敲打着桌案，可就是没法抽出身子，只得眼睁睁亲自将那信燃烧殆尽。
他是皇上，有许多事情不能尽如己意。
他要兼顾的关系实在是太多了，他想着或许她会理解自己的。
随后暗卫来报，她出现在世子府，云啸天甚是激动，至少她活下来了。
可是在城外闹市中，她并没有认出自己。
她忘记了许多事，也不错，有些事情确实该遗忘了，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所有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就要迸发了，云啸天缓缓走上前靠近她道：“朕上次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是怕会引起一些事情。”
“皇上自然有自己的思量。”
他走近她后退，云啸天索性立在原处，心下虽有些焦急，但还是控制了自己的内心：“你是朕的属下，日后不必再向皇后交差，朕待会也会吩咐下去。”
“多谢皇上。”
如此客套，如此生分，如此疏离，云啸天的心好似被用力剜了几刀，忽然声音提高了一些：“小李子已经被朕屏退，这里并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谨。朕知道有些事情是再也回不去了，难道你也要和那些大臣一样对朕心存畏惧，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肯与朕说吗？”
苏曼心下一怔，为何他说出这话，她抬眸看着他，能够瞧见他眼底的落寞。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说。
“朕知道自己身在高位，多少人对朕阿谀奉承，就连朕后宫那些嫔妃对朕都是虚情假意。朕也想有个人能够一吐为快，难道这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云啸天身子一顿，双目含着冷气直视着一侧的池水。
苏曼迎着他有些真挚的眼神，嘴唇几度张开，却是欲言又止。
其实抛开他的身份，她对他甚至有些异样的情愫。
可是如今得知了他的身份，她也慌张了。
但是方才他那般冷清地说出那样掏心窝子的话，苏曼心下恻然，正欲开口，却不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
“微臣见过皇上。”来人正是荣轩，芸娘今早急急来见自己，说是苏曼入了宫，她担心她，他也是。
“世子。”苏曼回头一望，面上带着微笑，还没感谢他派人将芸娘送来城河山庄呢。
虽然之前自己与他恩怨繁多，但是他在不断弥补，改善自己与他的关系，苏曼有些欣慰。
云啸天分明看见她冲他笑靥如花，那一笑却似尖刀插进他的心窝子里面，当日燕回峰一事，她忘却了吗？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她理当恨他，他是她的敌人，可她却笑了。
这不合常理，所有的猜测都涌上云啸天的脑袋，他的右手拂过深黑色玉扳指，嘴角微微翕张道：“世子有何要事要同朕说？”
荣轩拱手作揖道：“回禀皇上，是清风阁的事情。微臣以为，那清风阁乃是当年逆风后人，而且这个清风阁首领无邪，似乎当年林家惨案，清风阁也有参与其中。”
云啸天刹那间心中一滞，低眸看了看苏曼，身子有些僵硬，微微咳了咳道：“苏曼，你先下去吧，朕还有要事同世子商量。”
苏曼领了命令，自然赶紧退下，她求之不得，在这宫中多呆一秒都浑身紧张不能动弹。
如今呼吸也算轻松了，多亏了世子。
荣轩目送着苏曼，看着她的步伐透露着雀跃，禁不住暗暗一笑，皇上之所以屏退苏曼，是不想苏曼知道更多的事情，林家惨死本来不是苏曼所为，但是皇帝默认了。
这当着苏曼的面，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毕竟皇上即便做错了什么，也不会去承认的。
